清玄
一群人气势汹汹,被怼的人眼睛有些发红。
她欲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又被淹没在一迭声的讨伐里——
就仿佛她那一句,是多么的罪大恶极;又仿佛,她将昭郎君和那姜娘子扯一块,对那素来冰清玉洁的昭郎君是多大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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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清玄在一边看着她们吵闹,微垂下眼睛。
婢女看看王娘子面色,知晓她是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引着娘子出去,却见在斋外守着的另一婢女进来,对着王娘子道:“乐音阁的掌柜来了。”
王清玄眼睛一时亮了起来,她忙起身,快走了两步,步子又渐渐慢下来。
王清玄去了积雪斋的隔间。
那是王家在清风楼常年定下的雅间,王清玄进去时,乐音阁的掌柜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见她便朝她行了个大礼。
“见过王娘子。”
“掌柜的客气。”
王清玄看了婢女一眼,婢女不一会手里托了个檀木长匣进来,匣上刻着支玉兰。
她示意婢女将木匣给掌柜。
掌柜接了,打开一看,吓了一跳:“这是…清碧?”
也不怪他如此。
这管洞箫,是已故的苦无大师平生最得意之作,选钟山之巅的翠玉竹所制,清音幽柔,碧色如波。
苦无大师一生制箫无数,可唯独这管,从选材、到打磨,整整花去了他十年。
这清碧,几可与传说中的名琴焦尾相媲,却因战乱失踪多年。
掌柜的知道,如今外面许多人都在找它。
掌柜的还知,连皇城里那贵不可言的楚二郎君也在寻它。
“这支清碧,请掌柜的于春日宴那天送去桃园。”
掌柜的一愣:“送去桃园?”
“是。”
王清玄目光落在匣内的碧箫上,她素来清冷,此时眸光却柔,仿佛它令她想起了这世上最挚爱之人。
她轻轻抚了抚,便合上匣子,令婢女引了掌柜的出去。
掌柜的云里雾里,婢女引他出去时解释道:“我家娘子的意思是,掌柜的到时便以乐音阁的名义,将这碧霄赠予桃园,充作当日郎君们乐艺比赛的彩头。”
“并且,在最后提一个要求,便说…让乐艺夺魁之人合奏。”
不知为何,掌柜的下意识便想起了昭郎君。
传闻中,昭郎君爱马如命,视剑为珍,运兵如奇;可还有一样,他一管碧霄,可引得百鸟来。
难道…
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该想的,掌柜的忙打住了。
那边婢女送完掌柜的上去,却发觉,自家娘子居然站在窗边,对着长街发呆。
长街上阴雨连绵。
一着白衣玉冠的郎君撑一柄竹青伞,行于对面阴暗的屋檐下,乍一眼看去,倒像是昭郎君。
等那郎君忽而抬头,露出一张宽宽的脸庞,婢女吓一跳,转过头去,却见娘子竟有些失魂。
婢女不由便有些怜惜,安慰道:“娘子不必担心,春日宴上,娘子必定得偿所愿。”
婢女这话,说得委实是真心实意。
在她心里。
这世上,有哪家小娘子能比得过自家娘子呢?
又有何人能对自家娘子硬得起心肠呢?
她自幼陪在王娘子身边,见多了在娘子面前变成绕指柔的人,不见鲁家那位混世儿郎,也在娘子面前陪着小心么。
那昭郎君再是天潢贵胄,又能如何。
可王清玄不知为何,面前却浮现一张脸。
昨日她坐着马车自朱雀街过,却在经过梁国公府前时,见那姜娘子自马车上下来。
当时夕阳唱晚,一缕浅金色光自上而下地下来,姜娘子穿一身浅杏色襦裙,浅樱色指甲掐了车帘下来,抬起的那张脸,明明还是那张脸,却仿佛…有什么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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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瑶可不知道,王清玄这高贵女主角竟然在百忙之中抽空想了下自己。
此时她已经到了松鹤院,被自己亟待亲近的小四郎君往裙摆上丢了个东西——
那老虎死不瞑目的一只眼珠子。
黏糊糊。
还残留着血,顺着她裙摆往下掉。
仆妇们和小厮等都呆掉了:
“四,四郎君?”
他们不由看向庭院里站着的小娘子,她风姿楚楚,纤纤羸弱,素色裙摆上还划了道长长的血痕:那是老虎眼珠子蜿蜒的痕迹。
换正常小娘子,早该眼一翻,晕过去了。
可姜大娘子却还老神在在地站那,蹙着的眉仿佛在忍耐什么。
过了会,她竟弯腰捡起那血渍糊拉的眼珠子,在手里一抛一抛,凑过去:“原来四郎君喜欢这个啊,要不…一会阿姐煮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