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死之人
殷从容应付完徐弋怀,刚出玉山庄的大门就见徐问青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身白衣翩然,伫立在热闹的街前。
这样的天,下起了小雨。
百姓的交谈声,沿街两旁的摊贩热切地揽客吆喝,孩童嬉笑着打闹,三三两两的你追我赶。
街边一处卖包子的笼屉开了,热气腾腾,在冰天雪地中飘向他站的位置,白雾缭绕,恍如隔世。
殷从容竟有些看痴了。
“怎么,担心我会被徐弋怀骗走?”
她走到徐问青的伞下,偏头笑道。
徐问青俯身,连带着油纸伞倾斜,他弯下腰与殷从容平视,两人的距离格外近,殷从容忍不住眨眼。
徐问青有一副更像他母亲宋拂裳的容貌,当年宋拂裳是西京城有名的美人,长袖善舞,一曲清歌难忘,入宫后皇帝更是盛宠不断,不过两年便诞下皇嗣晋封贵妃。
此后十年,宋贵妃椒房专宠,甚至连皇后都比不得她一星半点。
徐问青的眉眼尤像宋贵妃,不着神色时一双眼睛半垂着,眉也敛着,安静的像古井旁的那颗弱柳。
可若是他故意卖乖讨巧,便会直勾勾地盯着你,血色红润的唇翘着,如墨般的瞳仁水光潋滟,着实撩人。
眼下,徐问青正是这样的神色。
“轻轻,你会吗?”
会抛弃我,选择徐弋怀吗?
徐问青明明没问这句话,殷从容却在心里想。
她狐裘下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揪着自己青色的裙摆,可面上却不见紧张,正如她的名字般从容不迫。
她没做声,抬起杏眸,同样盯着他,好像一定要较量出个高低。
琏辛见状识趣地走到马车后为两人腾出空间。
徐问青没等到殷从容的回答,他故作失望,眼中情切,蒙上一层湿漉漉的雾气,殷从容一瞬间就想到她初到扬州那日,徐问青在马车上看她的神情。
与今日这副模样,如出一辙。
直白点来说,他在卖惨啊——
六年不见,他这招博同情的手笔倒是屡奏奇效,殷从容承认她有一刻被他骗了。
“徐问青,你知道我想要的东西。”
殷从容伸手,挡住他的眼。
“我帮你,为年少友人,为忠臣清白,为无辜将士,为铲除奸恶。”
为天下明主贤臣,为开以女子之身位居庙堂的先河。
徐问青嗅到她掌心脂膏的香气,像是一缕幽兰。
他起身,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刚才的耳鬓呢喃只是幻觉。
“你就这么相信,我能完成你的期望。”
徐问青抵在马车的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六年前的徐问青少年轻狂,眼中有野心,可如今的他眼中无欲无求,只有隐藏在深处的一丝厌倦。
“三殿下,你骗别人,把自己也骗了吗?”
殷从容笑着,绕开他先一步登上马车。
伞下,徐问青握着伞柄的十指逐渐收紧。他站了片刻,从胸腔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这天下,除了皇位之上的那个人,最了解他的,莫过于轻轻。
回到云潮别苑,程少亭已经在府内恭候多时。
他还带了两个小朋友。
“你这是…?”殷从容看着他一手牵着一个,倒像是在家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
殷从容没忍住笑了。
程少亭满脑子问号,他还没明白过来殷从容在笑什么,他看起来很好笑吗?
徐问青瞥了眼笑得直不起腰的某人,略过她把纸伞靠在墙边。
“怎么,扬州府现在连两个孩子都养不起了?”
徐问青拂去衣摆的水珠,用锦帕擦了擦手,他勾着唇角故意揶揄程少亭。
这下程少亭哪怕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两人在笑什么,他无语地沉默了半晌。
“是两个孩子非要找殷姐姐玩。”
殷从容生怕把他惹毛了,连忙牵过两个孩子走到一边。
“三柳,阿乐,姐姐带你们去玩好不好?”
刘三柳看着阿乐,阿乐羞怯怯地点头。
她还记得这个姐姐,她长得很好看。
殷从容把两个孩子领走,程少亭终于分出神跟徐问青聊正事。
“你们打算何时启程去汴梁?”
徐问青看着殷从容和两个孩子在廊下玩,被风吹斜的细雨飘进长廊,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就这几日吧,怎么了?”
程少亭看了看殷从容,“你还打算瞒着她吗?”
徐问青环臂,看了一眼程少亭,那意思是你生怕她听不到?
程少亭闭上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俩走进正厅,压低声音。
“我并不打算现在回西京。”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