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臣
虞渊不解她这个态度的缘由,只当是今早准备的衣裳不合她心意,说,“境上手艺最好的师傅此刻就在偏厅,神尊如果想,在明早出发前,就能穿上新的成衣。”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鹤眠好像更生气了。
视线从指尖一寸寸移到他身上,暗纹长靴到乌发之上的金束玉冠,一点不落地,全冷淡刮骨地扫了个遍。
然后起身,将他留出来那点守礼自敛的距离扯掉,冷漠又疏离地讽,“如此矜贵的成衣,我怕是无福消受,既然神主要证明的机会,”她牵牵唇,字字如刀,刺得他血肉模糊,“我给你。”
话毕,毫不留恋地就要走。
眼看就要跨过门槛,那道轻盈的身影一顿,似乎不满意他这副水波不兴的伪装,郁在胸腔的闷堵将话沁得更加冰冷,“忘了提醒神主一句,合作就要有合作的姿态,可别忘了身份,有些事,僭越了,就说不清了。”
这次换鹤眠走不成了。
砰地一声,所有门窗都被大力地合上,随着虞渊的神识罩下,前厅彻底成了个私密的空间,就连风声也被隔绝在外。
鹤眠后背撞上了硬得硌人的墙。
他的手垫着的缘故,不痛,但那惊呼算是彻底隐没在巨大的关合声里。
第一次被人这么掣肘,鹤眠非但没有更生气,却意外的,有种一拳打到实处的发泄快感。
下意识便是追加更深的一击。
可几乎是在她还没举起手前,虞渊就预判了她的动作,冰冷的长指用力扣住了她雪白的手腕,将她起到半途的法诀摁灭。
高大的身躯逼近,灰蓝色的眸子紧紧地锁住她,里面翻滚起的强烈情绪,破碎,颓惫,如她所愿的,是理智被扯得凌乱后泄出的,甚至声音也透了阵被无可奈何彻底击穿的轻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被困在墙和他围成的狭小空间里,手腕处已经有了一道红印,鹤眠也不喊疼,依旧面不改色,仰脸睖着刺激他,“既然结契是假的,我只是提醒神主,别忘了我最讨厌欺骗,至少和我合作这个身份,可千万是真的。”
…
在梧桐影待的最后一晚,虞渊在床边檀木矮凳上坐了一夜,灯影下,他的背影孤独又凄冷。
鹤眠在床上同样没睡意,保持了一个姿势快到天亮,中途故意踢开云被三回。
云被立即又重新将她盖得严实,仿佛是她的皮似的。
期间谁也没有说话,无声较着劲。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隐约记得好像有人在她腕间涂了什么清凉的东西。
醒来刚翻了个身,望着床顶出神,就听到虞渊的声音,像是在寒冬霜了一宿,嘶哑无力得不像话。
“当年酆都魔兵顺着天梯攻上九重天的事,你还记得吧。”
鹤眠偏头看了房中某处浅灰色身影一眼,没有出声,可足够说明她还记得。
她向来公私拧得清,再经过一晚的冷却,什么情绪都被收拾得很好。
只安静等他说话。
“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信吗?”虞渊眼睛里克制了很多复杂的情绪,喉咙不断滚动,最终仍是将最想说的那句话咽下。
他想了一晚,还是觉得要把这个问题放在最前面。
在昨天以前,他都以为,鹤眠对他,哪怕说不上绝对信任,但至少也不到需要特意强调她最讨厌欺骗的地步。
结果事实就是,她对他的信任程度,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低。
如果她不信,那他接下来的话,说与不说都一样。
“我知道。”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没有迟疑。
鹤眠这句脱口而出的话一把将虞渊从寒彻透骨的冰潭中捞出。
虞渊明显是意外的,想了一晚差点把自己绕进去的问题,被她言简意赅的三个字,轻而易举地点破。
她就是有让他一瞬发疯又一瞬理智回归的本事。
他甘拜垂眸,鼻音哼出了声自嘲,“当时的魔兵分成两拨,一拨是冲着九重天的帝座,而另一拨,是冲着你的。”
话匣子既开,鹤眠盘在心里的阴翳暂时淡了,她起身,就这么赤着脚,走到男人面前,像当年停下那样,“觊觎九重天帝座的,我能理解,向着我来的,算什么回事?坐在帝座上的,又不是我。”
她故作玩笑,强硬的盔甲之下,藏着比谁要细腻敏感的情绪,“我向来安分守己,从不招人。
真要说个,也该是那卖醉仙梦的掌柜,可区区一屋子酒,不至于大费周章雇上酆都讨债吧?”
他发现了,私下无人的时候,她更喜欢赤着脚。
两只雪玉似的小脚,被迤逦的裙褶盖到脚面,半掩半漏,埋进烟雾色的珊瑚毯里,此刻正蜷着饱满的趾头,那踩在他肩上活色生香的画面仿佛又在眼前。
他撇过脸,斟了杯凉水灌尽,压下腹中的邪火,才堪堪心无旁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