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被暖
女人骨相极佳,明明就是一个凡人,轻声话语间,却叫人不敢轻视。
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似濯着天池的水,澄澈深处又如藏着无数星熠金辉,沉着且摄人心神,比起身旁令人不寒而栗的男人,更容易让人相信这才是九天的神,那么近又那么远。
“承蒙上天眷顾,我生来就有一双慧眼,可以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如果各位仙家不嫌弃,可以听我一一道来。”
面前的女人端站如仪,那怡然自处的气度明显是常年居高位沉淀所得。
这一瞬,众仙显然是讶异的,左右交谈后,悄然地望向女人身旁的长袍,随后点点头,不再作声。
“你放心说。”男人如玉的指节在鹤眠上方一挥,一道透明的隔罩就横在她头顶,替她挡住了穿过树隙照下来的阳光。
打在身上的炽热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习习的凉风,鹤眠疑惑地抬头看了眼,一下就猜到是出自谁的手笔,但她没空给献殷勤的人一个眼神,或者说不愿意给,只接着说。
“且看,这位仙逝的仙家仅五十仙龄,按理应该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可脸部,手部外露皮肤,却像凡间老死之人一般干瘪皱褶。
现场更是没有见到任何打斗痕迹。”
鹤眠话说到哪,白皙纤长的手就跟着指到哪,所有的耐心,唯独没有分给身后的男人,“刚才我仔细看过,这位仙君身上没有任何损伤,浑身筋脉骨肉也没有一处异常,五脏六腑却俨然油尽灯枯。
更像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身体被极速竭耗,至于具体是什么,我还不知道。”
“而最奇怪的是,他正面衣衫遍布污秽,两手处于极度伸展状态,指缝间也藏有出自这老神树根系之处的尘土,是不是可以推测他在将死之际曾经摔倒在地,极力想要爬往哪里?
但他被我们发现时,却是仰躺在地面,很明显,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有人动过他了。”
鹤眠话说完,一众仙家有在摩挲下巴,有在捋着胡子,有在轻声议论的。
……也有在悄然审视鹤眠的,自以为滴水不漏。
却一丝不落地全部收进虞渊眼底。
“我……我没有动过他,一发现出了仙命,我立即就去禀告各家仙主了!
神主你要信小仙,小仙冤枉啊!”一听到尸体被人动过,最惊慌的是墨长青,他扑通跪下,叩头凄厉嚎哭。
一时间。
哭喊声、叩头声、议论声混杂在一起,所有人脸色再难平静,唯独虞渊像游离在天外,神色没有半点波动,不知在思考什么。
“——慢着!”鹤眠心念飞快转着,脸色却如常,“还漏了一件事情!”
这一突兀的喊停声,瞬间令在场少说七八十张嘴同时屏息安静下来。
“他的脚踝处!”
鹤眠声音才落下,虞渊衣袂一挥,地上仙家左踝处的衣袜便被去掉。
围观的一众仙家都在伸头探脑地往前看着,当那已枯萎的十瓣金銮花出现在死者左踝处时,现场倒吸气声此起彼伏,紧接着陷入一片死寂,谁也不敢说话。
而这时,地上失去仙魂滋养的仙躯化作无数光粒,飘散于空中,成束往老神树处飞去,盘踞在缠错的枝桠之下,发出幽幽绿光。
鹤眠察觉异常,追着稀碎的仙光,凭空一抓,指尖无意间擦过粗糙的树身。
一帧奇怪的画面撞入眼幕。
红鸾星下,紫霞漫天,喜鹊桥上,两道身影。
虽然画面停留的时间只有不到一秒,但鹤眠还是看清楚了那两道身影的脸。
——她,和虞渊。
下意识惊讶撤手过后就是疑惑。
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身后的虞渊,复又默不作声地缓缓把手贴上树身。
这次直到全手掌都贴在树身时,才有了画面。
第二次的画面不是接着上一幕的,是全新的。
在她身陨后的南浔。
阆苑六神拖着残躯,商议寻找复活她的办法,似是出现了什么巨变,急切地要告诉醒来后的她。
但那段包含巨变的画面,明显又刻意地被抹掉了。
像是有谁,料到了今天这幕,防的也就是这刻。
“南浔……”鹤眠不自觉低喃出声。
下一息,虞渊就收到了鹤眠的神识传音。
——“你知道阆苑六神,如今在何处吗?”
——“不知道,在你身陨后,余下的阆苑六神,不久后也不知所踪。
接下三千多年的时间,神族没落。
在你醒来后我尝试过感知余下的神族,只感知到来自神躯零星的异动,至于神魂……我至今没有感知到余下六神的具体方位。”
神识里她的声音听不出多余的情绪,一点不悦也没有,而越是这样,虞渊便越肯定真的有什么事惹她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