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见宋昭默不作声,徐茋哪能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她勾唇嗤笑一声,冷讽道:“我感念你对我娘所做一切,本只是想多尽些心力报恩相助,却不知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枉你也同那些官场人精们打了数年交道,竟还是如此糊涂。”
宋昭听她如此说,却是一愣。
徐茋也不等他接话,继续说道:“你是否怀疑,玉塔县重逢、随队看顾苏余恩、设计围杀狼群、甚至发现麻蕡子都是我刻意为之?”
宋昭默认。
徐茋又哼了声,道:“首先,我同我娘于六年前去到玉塔县,那时她已病了,只是尚不严重。先前我一直混迹在马队,后来战争频发,马队也散了,娘不久也走了,我便留在玉塔县靠做杂活维生。这些事,我不信那碎嘴子的于县令不会告知于你。四年前漠海之战爆发,风雷堡名声大起。而就你先前所言,秀荣山庄与风雷堡的联姻更是一年多前朝廷才敲定。敢问我怎会未卜先知,事先就埋伏在你们送亲队必经之路上呢?况且当日我被关在牢笼之中,本不可能与你相见,还不是怪那个碎嘴子的于县令,让你找到了我?难不成,你认为,是我授意于县令从中牵线搭桥,故意引你找到我?”
宋昭听着,依旧没有作声。
徐茋所言的时间脉络,的确不可能提前预谋。况且宋昭在送亲队出发前,便已从朝廷那里获知了沿途所有州县官员的底细,玉塔县县令于光海背景单纯干净,毫无嫌疑。
又听那厢徐茋继续道:“再说狼袭与麻蕡子之事,方才我也讲得清楚,正是因为过去随马队常往返于这片沙漠,了解马匹的习性,才会察觉出那些马的异样。而那“请君入瓮”的法子,我也是担着风险提了出来,还好结果尚可,不然我可要成为众矢之的,被人唾弃而死的。我既冒险救了全队,又凭自个儿本事寻出了线索,却招致你的怀疑,这不得不让我认为,你有些嫉贤妒能的心思呢……”
本来一脸严肃的宋昭听到这儿,脸上不由得挂上丝苦笑。这姑娘,还是如少时那般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呢……
“最重要的是,我与苏余恩相处多日,虽不时斗嘴,却也已得她七分信任。她虽然不笨,却是个娇蛮又未经世事的世家小姐,且她与吴二公子本就对风雷堡不满颇深。若我将此事先告知于她,依她的脾性,只怕立时便会暴起,鼓动全队杀向风雷堡。而吴二公子护妹心切,极度愤怒之下又难保理智,只怕也会依从苏余恩起事……
“可你呢?你虽同秀荣山庄交好,但此次却肩负促成联姻的重任,行事不得不尽量中立。况且你多年为朝廷办事,凡事当然更会自大局考虑,不会因小失大。是以虽然你初听我的话时,暴怒异常,却很快冷静下来,开始分析其中利弊。若我当真是要挑拨你们同风雷堡的关系,那我何必舍近求远、舍易求难,不告知苏余恩兄妹,反先来通知你呢?”
她这一番话倒是正中靶心,将宋昭本就有所减轻的怀疑思绪击得只余寸缕。
不错,此次前往居延,他代表的不只是明远堂或是秀荣山庄,更是代表了整个朝廷,凡事都要尽力摒弃自身感情,以最为冷硬理智的心思加以考量。他虽有心偏护秀荣山庄,却又不能太过轻慢风雷堡;而对于徐茋这位失而复得的青梅,他更是不愿多一分疑心,却又不得不将她往最坏处去想。而徐茋方才所言,却是将他这无奈的心情剖析地分分明明,他虽然因对她心生疑心而大感愧疚,却又因她即便被怀疑仍能如此理解他的用心而满心感激与欣慰。
只是,事关整个送亲队的安危,甚至牵扯到朝廷与西北一带的复杂局势,即便宋昭心下对徐茋已几无怀疑,却仍要保持警惕。况且,她方才那句“该不会”,显然是还有后话,且听她说下去。
徐茋见宋昭面上颜色稍霁,又眼巴巴瞧着自己,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继续说道:
“我提白音以麻蕡子诱狼杀敌之事,只是要提醒你,此事与白音有关。我数次来往居延,就我亲身所见所闻,白音此人在西北一带声望颇高,虽有时行事异于常人不拘小节,却十分仁义豪爽,不像是能做出这般下作狠毒之事的人。再者,昨夜狼数虽多,但却不致将我们所有人都杀死,一定会有人幸免于狼口,得以逃到居延报信。消息一旦传出,人们便会发现,这般离奇的遭遇与白音驯狼杀敌的景况何其相似!即便没有发现麻蕡子,人们也不免会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再加上白音对朝廷婚事的不满又不是秘密,届时只怕人人都会怀疑送亲队的狼袭是白音所为。白音又不是傻子,他怎会如此自掘坟墓、引火烧身?”
不错,这也正是自己所想。宋昭深以为然。
“既然白音不是傻子,那么就是有人要借此事栽赃他,挑拨你们中原门派、乃至朝廷同风雷堡的关系了。”
说到此处,宋昭接话道:“确然有这样的可能,不论昨夜是否有你的妙计,只要有人幸存,逃至居延,便会发现狼袭可能与白音有关。只要将此消息传回中原,必会朝野震动,届时不光会有朝廷问责,只怕各方武林豪杰亦不会放过风雷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