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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布腌臜的马厩里,坐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晶莹剔透,巨大的马在她身前走来走去。
她于无望中抬头,迅急狂雨不断从屋檐滚落,四周白茫茫一片,隔绝了一切她与外界的联系。
没有阿爹,没有阿娘,师父也不见了。
一只大马不知怎的,凑近了小女孩。放大的马脸如丑恶的怪物,令孩子惶恐无措,不由连连后退。
粉红裙子磨搓在稻秆上,瞬间沾满污秽,怪物越走越近,女孩随着惊呼一声倒在了稻秆上。
那匹大马见意图得逞了,兴奋奋喷冲了气,走到了一边。
孩子整个身体尚在颤抖,无力而又僵硬地躺倒在沾有污秽的稻秆上。闪电劈开天地,一阵狂风紧随而来,冰冷的雨水瞬间破开雨帘,同天雷劈里啪啦砸落在地上。
马厩里水花四溅,空气冰湿而又腥臭。
小女孩发着抖望着外面似浓墨般翻腾的乌云,刚刚暴烈的闪电掀起的惊涛骇浪的恐惧还未从她眼中消失。
呆滞过后,她感觉风雨之寒正无孔不入钻进她的衣缝,冰冷刺骨。小女孩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哭了起来,声音微弱得像找不到妈妈的小猫咪。
她不找阿爹了,她不找阿爹了...她想回家,她想回家,回师父与她的家,师父在哪呀...
何九江带着小张渡来帝京找烟衡,但是那混账东西已经不是他一介草民想见就能见的了。
于是,他就借着自己医师的身份,打着看病问诊的旗号,在烟府门口盯了好几天的梢,方才知晓那混账东西出行的规律。
规律摸清,计划落定,今日准备实施。
张渡小名小雪。
小雪知道马上就能见着阿爹了,很兴奋,何九江稍一跟她说话,小雪就会笑起来,稍后又在大人的逗弄下害羞地捂住脸。
何九江医术好,这几日摆摊看病,把隔壁算命的、卖水果的、卖糖人的生意全抢过来了,还顺道替他们诊了脉,摊位前扬起了长龙。等到今日,连烟府门口的几个侍卫都混熟了,毕竟,治好了他们的老母。
何九免费摆摊看诊,看得又很认真,搞得大家都很不好意思,于是这个带几个鸡蛋,那位带一篮篮蔬菜,何九江大惊“这是干什么!”,都说“给你家姑娘的”。雪团子很乖,一逗就笑,何九便也不说什么了,只能乖乖收下。
今日他早早收了摊。摊位距烟府大门有一段路,他拜托隔壁的半仙帮忙看一下摊位,自己抱着小姑娘走向了烟府。
烟衡家的房子,还是和记忆里一样气派啊。
难怪那一间小小的客栈,入不了他的眼。
刚落下步,远方就传来了马蹄声。如闷雷之响,庄严雄厚。
两匹雄健的黑马拉着一间极为豪奢的漆金车厢,昂首扩胸朝他们走来。
“何医师。”一名执戟护卫上前,对何九江说道。
“请您离开,这里是烟府府宅。”另一位护卫没有那么客气,直接赶人。
何九江没有动,肩膀上的张渡也没有理会这两个大家伙,小手紧紧揪住何九的衣领,一动不动地瞧着马车上正在下来的人。
但还好他们只是语言上凶了点,碍于些人情,并没有出手阻拦。
太阳已经西沉,天边很昏暗,重重叠积的云压在那里,垂暮太阳的光从裂缝中透出,就像天空碎裂了一样。
烟衡背着光,掀开了车帘,看了眼何九二人,面上未曾有任何波动,尽管那个孩子与他有七分相似。
张渡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追随他,可爱的小脸上很是凝重。
两位士兵还在劝何九江离开,话语间越发紧决,看见家主后,连忙低头,一声充满解释意味的“大人”后便止住了话音。
烟衡没有说话,站在刚下马车的地方,打量着何九江,说道:“这么多年,何九,你的眼神温和了不少。”
何九江不说话,也不打他,就这么站着,随他怎么样。
烟衡这才看向了小粉团子,小孩子都想和自己的父母亲近,见他望向自己,忍不住弯曲嘴角,可又害羞,笑着笑着,就将自己的小脑袋藏在了师父的大头后面,但是一转眼后,父亲已经转过了身,不看她了。
张渡有些失落,一只大手扶上了她的后背,轻轻拍着。
“别怕。”何九轻声安抚着。
烟衡刚踏入大门,里面便有人窜出来接应,府内的景色更是从未见过的清雅大气。
何九江抱着张渡站立在原地不动,任凭门前门后几位护卫审视打量,看着那个管家模样的弯着腰低着声音在那个混账面前一张一合着嘴,随即,隐约间,这才听见烟衡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李夫人处
一名侍女穿过朱阁绮户,停在了李夫人身边,她看了眼桌上摆着的丰盛菜肴,怯生生地弯曲了膝盖,对夫人说道:“大人说,让夫人和姑娘先行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