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朵蔷薇
心知他虽挖了坑,可让步到这个份上已属不易,忙给二狗子使眼色。
崔皓言简意赅:“叔父可取适量硫磺粉撒地后重新深耕,将其与生石灰翻至下层再施肥,既可杀虫,又可改善土壤。时节尚早,若是重新下种,或许还来得及。”
种地靠天吃饭,他说的法子闻所未闻。夏老二变了眼神,“你读过书?”
崔皓:“略识得几个字。”
夏老二收好镰刀点点头,“听你口音,不像是我们这里的。”
崔皓:“说来惭愧,晚生籍贯东京,家道中落,孑然一身……”
见夏折薇悄悄竖起大拇指,他压住唇角,清咳一声,“幸而得令爱薇薇青眼,他日高中,必能光耀夏家门楣,还望叔父垂怜。”
夏老二:“文邹邹我又听不懂!你小子能把地救回来比什么都强!”
言罢,拽住他朝外走去,数步后又停下,蹙眉揪起他胸前的领子,“穿的这是什么玩意?先换上我的,一起买硫磺粉下地!”
留在夏家板上钉钉,崔皓跟着夏老二往回走,习惯性去看夏折薇,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雀跃。
他耳尖,听到夏候昙小声嘟哝,“阿爹连阿姊的衣服也认不出。”
待他换好夏老二的衣服再出来,夏折薇笑眯眯冲他们挥手道别,“早去早回,我给你们多煮点饭。”
夏候昙低语感慨:“很少见阿姊这么积极做饭。”
夏折薇掐她腮帮子,“你闭嘴!”
崔皓微微偏头,垂睫掩住笑意,抬步跟焦躁的夏老二买硫磺粉去了。
买完回到地头,夏老二将短褐一脱,下巴一抬,斜睇给他一个“你也脱”的眼神。
崔皓有些局促:“伯父,这不好吧?”
夏老二不耐烦了,直接上手去扯他的系带:“磨磨唧唧娘们儿似的,赶紧脱。”
夏折薇做好午饭,唤夏候昙去地头给两人送饭,转头想把二狗子的脏衣服洗了,左看右看都找不到,看夏候昙挎着篮子还没走,问她见了没有,方知阿娘早拿去洗了。
夏折薇没事做,干脆从她臂弯里取走篮子自己送去田里。
远远瞧见熟悉的黄土地里有条白花花的人影躬腰正忙,自家阿爹时不时还要嫌弃催促“磨磨蹭蹭没吃饭呐!”
可不是没吃饭吗?落难公子哥哪里又会这些?宁可种田也要留下,也不知他是为了什么。
“笑什么笑?吃饭了没?吃完你也下地!”正乐呵间,夏老二扭头看她。
崔皓光着膀子正闷头干得挥汗如雨,一听是夏折薇来了,没来由红了耳根。
“杵在那里做什么?不会是等我闺女亲手喂给你吃吧?”夏老二塞了一嘴汤饼,含糊不清道,“你小子休想!赶紧给老子过来!”
崔皓没穿上衣,这会儿满手脏污,地里没水源洗手,捂胸会弄脏自己不说,也没法好好吃饭,顿时进退两难。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想留在这里,夏老二再催时,只得硬着头皮转身朝地头走。
夏折薇:“诶?二狗子,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红痕啊?”问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二狗子细皮嫩肉,应是被粗糙的麻布剌伤了。
这下崔皓不止身上红,耳朵也红了,“堂而皇之盯着男人的膀子瞧,你知不知羞?”
他这话夏折薇可不大爱听,“嗤”轻蔑一笑,“白斩鸡似的,你能有什么看头?”
崔皓低头看看瘦弱的自己,又看看浑身腱子肉的夏老二,默默攥紧拳头,狠狠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口饭。
饭后三人继续翻地。
夏老二一视同仁,骂完夏折薇骂二狗子,“吃饭不含糊,种地瞎磨叽!上午翻得勉强能看,下午这是怎么了?去!让薇薇教你。”
撒硫磺粉、拿犁耙将土地犁得平整,再拿铁锹起垄,这些都还好说,可撒肥这事,别说初来乍到的二狗子,夏折薇干了这么多年也不爱干。
肥料由晒干后磨成粉的粪便与草木灰混合制成,气味不大好闻。风一吹,身上头上到处都是,别提有多难受。
夏折薇突然感到有些歉疚,从帕子上撕下两小团布递给他,“你用这个把鼻子塞上会好一些,实在受不了就走吧。”
他本就不大自在,夏折薇在这更增窘迫。崔皓看都不敢看她,垂眸将那两小团布塞进鼻子,“谢了!”随即入乡随俗扯起嗓子:“伯父!我学会了,让薇薇先回去吧!”
种地辛苦,没见过这么爱折磨自己的。再说了,等他家里人找来,能接受吗?
夏折薇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发什么疯?”
崔皓煞有介事:“既要做你的‘外子’,哪还能让你这么辛苦?”
夏老二背着手过来,听到这话点了点头,“是个会疼息妇的。七天后,若是麦苗能重新长出来,我就把薇薇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