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闹元宵，六岁的池宵在生日这天不再快乐，躲在筒子楼的破旧楼梯下画图画，画的是一家三口，她与爸爸妈妈。

临近傍晚，街坊们开着窗户听林哐啷的炒菜，家家户户忙活着张罗晚饭，只有六楼的杨家传来争吵声。池宵父亲池硕成是个普通的工人，在附近的钢厂做工，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外观上唯一瞩目的是他一头自来卷的黑发，厂里的工友都笑称他为“黑鬼”。

池硕成家境普通父母都是下岗工人自己也在在钢厂做普通工人职位，没想到有朝一日娶到了厂里有名的厂花小姐陈黎，陈黎一头乌黑秀发，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不论穿什么都彰显着自己的青春靓丽。但漂亮的陈黎家里条件窘迫，她父亲本来读过两年大学当过知青，结婚后回到小镇上做起教师，但陈黎十八岁这年她父亲脑梗瘫痪在床，学校收回了分配的房子，一家人挤在地下室的一间小屋里靠着微薄的补助过日子。好在陈黎努力，留在了钢厂做文员。

陈黎为什么和池硕成结婚？她到厂里的第三年，厂里不少家属举报陈黎作风不正，陈黎的美貌引起许多厂里工人的遐想，扰的许多人家宅不宁，陈黎不得已为了保下这份工作，选择结婚。可男人们都不傻，有几个愿意娶一个太过漂亮又不好掌控的女人，更何况还有位需要伺候的瘫痪老丈人。这个时候年轻气盛的池硕成站了出来，愿意娶陈黎，当着陈黎的面发誓会对她好一辈子，照顾好她的家人一辈子，陈黎对婚姻从来没什么要求，只盼望着能把日子过好，于是一股脑的答应了。两人结婚后的几年里也算相敬如宾，婚后第三年生下女儿池宵。

可人是最为善变的动物，不是所有的诺言都可以经得起时间考验。结婚这几年以来，陈黎并没有因为油盐酱醋和生育孩子而不再美丽，她依旧光彩照人，可世界上不止有陈黎一个女人，纵使她已经结婚，再耀眼，有的人也只是觉得那是一束刺眼的光。渐渐的，厂里调侃和说闲话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传出流言蜚语。池硕成向来是个没主见的，更作为男人，他也有一样的通病。往日娶了厂花的荣光已经过去，听到的渐渐是男人对他的嘲笑，女人对陈黎的风言风语，池硕成的面子越来越挂不住，与陈黎相处的也愈加艰难。终于有一天，池硕成在喝完酒后爆发，陈黎把池宵赶去楼下，在屋内和池硕成大吵一架，池硕成还动手打了陈黎。池宵记得清楚，那天是正月十五，母亲在厨房里做长寿面，父亲在桌上喝着酒脸越来越红，池宵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生日的面，母亲见情况不对就把池宵赶到楼下去。她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直到夜深了，池宵坐在楼下听到一阵呜咽声和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是陈黎捂着红肿的脸从筒子楼里跑了出去。从那天起，从那锅冷却胀开的长寿面开始，池宵的生活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池硕成打完陈黎后，陈黎跑回娘家，而他依旧天天喝酒，做工时去时不去，工友来劝也不管用。陈黎眼睛肿的高高的，又怕池硕成找来，躲在娘家不敢出去，池宵也只能被拜托给邻居贺奶奶家照顾。陈黎被打的事如一阵风在厂里迅速刮起，可没人对陈黎抱有同情，女人觉得她活该，男人则觉得坐实了陈黎的风流成性。陈黎等身上的伤不再吓人，从贺奶奶家接走池宵回娘家。可等回到厂里继续上班，迎来的却是所有人的孤立。没有人帮助她也没有人可怜她，仿佛她生的美丽就是风流，活该得到一顿打。陈黎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快就坚持不下去了，不再每日意气风发，似乎所有人都在等这一刻。可他们都错了，陈黎是个能狠下心的女人，就像当初她能狠下心嫁给没有感情基础的池硕成一样。她离开了这片让自己伤心欲绝的地方，彻底销声匿迹在b市。

池宵至今回想起那天都觉得仿佛在做梦。母亲仿佛失忆了一般，如往常下班回家收拾起屋子，即使父亲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烂醉如泥，她也没放在眼里，也仿佛不曾跟父亲发生过争吵，如常洗衣做饭。第二天一早便领着池宵买菜，送她上学。

可等池宵晚上回家后才发现，母亲消失了，彻底地消失，早上还站在你旁边牵着你的手和邻居攀谈菜价的母亲，下午回来便无影无踪。池硕成大怒，他发现陈黎将自己的所有证件和钱藏在菜篮子里，找到机会就溜走了，除了这些什么也没留下也什么也没带走，包括池宵。

陈黎的离开，让街坊邻里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说看见她上了一辆名牌私家车，有人说她早和外面的男人有勾当，有人说她和野男人苟合有了孩子，所以才逃走…..池宵记不清了，但池宵记得从那天起她也被连同打上了“水性杨花”的四字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