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秀娥看望玲奶奶
喷的瓜子干果,借着微醺的酒劲,在一起谈天说地。谈论最多的是各家收了多少粮,向政府交了多少粮,向村委会交了多少粮,还剩有多少粮。都说,反正是粮够吃了,也不欠粮帐了。
就有人叹息:“这日子,我是做梦都想不到哩。可惜我那老伴走得早了,没享到这福。死的时候还欠了一身粮债,要断气了,还对我说:我走了,你就把一张草席,卷了上山埋了就是了,千万不要买那棺材,办什么丧事了。我说,不行呀,你苦苦了这些年,走了都不风光一回,我还是个人么,不就是多向谭家借些就是了。我那老伴就急了,抓着我的手说,你要是为送我风光还去借债,你莫怪我在阴间都怨你哩!你要是哪天能还清这一屁股的债,你就向我烧刀纸,让我晓得,我在阴间也都心满意足了。”
说着,竟咽咽着哭了。
另一人也伤感起来:“那年旱灾,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我对老伴说,把最小的女儿卖了罢,换回粮吃,卖了一个好人家,孩子也不遭罪。我那老伴啐我一口,说,你把我也一起卖了罢,说不定也能卖了一个好人家,省得跟你遭罪。你也不去外面村子打听打听,这个节骨眼上,家家都想卖孩子哩!不想我那孩子听了,当夜就躲出去了呀,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就这么有心眼,我寻了三天三夜,没见过人影,最后在山里找到的,是被狼吃的,只剩几根白骨。”
说完也忍不住试泪。
众人听了,便埋怨:“都莫讲这些了,死了的人,是没有这个福气,我们能活到今天,现在不都过上好日子了么,那些死了的人九泉有知,也该为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和这些后人欢喜哩!”
就有人问这明年的田怎么个弄法,说,看这好大的雪,明年一定又是一个丰年,自家的地,该好好弄弄,除了上交国家政府和村委会的,就是自己的了。村民对来年的生活就更充满幸福的期待。
王成丰主任几经努力,办学校的事已基本落定了,暂时让谭万山家的四个粮库作教室,谭万山还主动让出一进的几套房间用作老师的办公室,学生的课本由镇里统一下发。学生春节期间就要报名,凡7岁以上孩子都要上学,节后就可以先办个学前班,待暑假过后就正式开学。
节前,城里第一批十多人的巡回医疗队来到了村里,到各家各户进行了身体检查。有病的人,都给打了针,发了药。这些病人,第一次吃上了西药,病人精神就好了很多。
镇里还布置下来,这是人民政府的第一个新年,就要有些新年的气氛,要求各村组织耍灯队,舞狮队,舞龙队,把文化生活活跃起来。王成丰就张罗起来,他自己原就是一个舞龙头的,组织起来就顺手了。这些东西,村里多年没有玩过了,幸好谭万山家里还留着,就将家里存的狮呀龙呀一家伙统统取了出来,王成丰及这些过去耍过的人一看,就红光焕发,兴致致地挥舞了起来。听到这密集的鼓锣声,仿佛年轻了好些岁。
谭万山家门口,舞狮队舞龙队就在鼓锣声中练开了,鼓锣声将村里人三三两两都吸引过来,谭万山府里今年本该十分冷清的,原本在这个时候,各家各户都会络绎不绝地送肉来,前些天还是有人送,虽然村民再不需要向谭家借粮了,但村里人似乎觉得不能做过河拆桥的事,家里杀了猪,还是要送的。却被桃子小红千恩万谢谢绝了。不光肉没有要,要了也要送回去,还倒送一升米。既然这样,也就没有人送了。现在,谭万山看到自家门前欢喜热闹的人群,以及这些人看到他同他打招呼时开心的笑脸,他觉得这种招呼是如此的朴实,村民的这些笑脸是如此的真诚,这种朴实和真诚,这是他过去从来没有体会到的。
秀娥带着嫚嫚回家过年来了。嫚嫚很懂事了,进门就爷爷奶奶的喊,喊得万山和老伴乐得合不拢嘴。万山问:“雯雯呢?”秀娥说:“随工作队去湘西一带土改了,说是回不来了。”她婆婆就说:“怎么连个年不让过嘛。”秀娥说:“这就是共产党政府的干部呀。他们为了他们的事业,连命都舍得,还有什么过年不过年的。”万山就说:“我心里明白的很,他不想回来,他还记恨我来。”秀娥说:“爹!我回来前,雯雯还打电话再三叮嘱,要我照顾好二老的。”万山就不禁涌出了眼泪,说:“爹对不起雯雯呀。”
秀娥分别将为爹娘和谭伟、桃子、小红扯的布料分别送了,还给改改送了玩具。改改得到一套积木合,欢天喜地堆起积木来。谭万山说:“你们现在在为政府做事,没有几个钱,不要乱花,家里的日子也还过得来。今年收粮,交了政府的,还剩得几石粮,也足够吃了。”秀娥说:“我听雯雯在电话里说,工作组进村前,那苏组长还找她谈过话来,还要让雯雯不用担心她爹娘的事,她会按党的政策办事,只要民愤不大,就不会为难她家人的。”一提起苏组长,万山心里就痛,说:“是谭典在作孽,多好的一个人。”秀娥也就想到了谭容,眼就红了,就试了泪,说:“爹你莫说了,是我害死了他俩哩。”万山说:“这跟你扯不上,你也想开些,那谭容,那样活着,也是在受罪,你也跟着活受罪,现在想他也开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