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陈保长奉命征军粮
回家去,自己急急往镇里赶。
到了镇上,太阳刚刚落山,陈保长走在街上,只顾匆匆赶路,屁股上裂开的裤裆迈一步左张右合,再迈一步右张左合,偏又走得快,引得路过的人看稀罕,大姑娘小媳妇忍不往掩嘴而笑。陈保长一路看见街两旁到处贴着征军粮告示,有《国民政府重庆军事委员会急征军粮令》:
值兹抗日救国存亡之秋,前线国军浴血鏖战之时,军粮供应浩繁之际,奉国民政府重庆军事委员会令,急征军粮办法如左:
一、限令战区各粮户于本月底以前五日内,人均交粮不低于五升,未纳者,带县押办,有粮不捐而资敌者,杀无赦!
二、视各乡(镇)、保、甲征收多寡,定各乡(镇)、保、甲长之奖惩。
三、各乡(镇)长督令各保、甲长在各该辖境内挨户催征并限令大户提前纳清。
……
陈保长看了,死的心都有了。
陈保长到了镇公所门口,公所保安张歪嘴看到陈保长,急火火地道:“你怎么才来呀!会都散了,刘主任陪着重庆来的督粮官下馆子了”。
陈保长一听,急忙转身就走。张歪嘴看到了陈保长的裤开档了,不禁哈哈大笑,笑得嘴更歪了:“陈大保长,你这一把年纪了,还穿开裆裤呀!哈哈哈……”
陈保长赶到洪关酒店,刘主任已同一群人围了一桌,杯觥交错地闹着。刘主任旁边坐着一瘦猴样人,两旁是几名领章上挂了两杠二豆或三豆的国军军官。那瘦猴两只手正抓块猪蹄子,狠命地啃,那蹄子兴许差了些火候,没有炖烂,就听那瘦猴雌牙咧嘴的,一口黄牙咬得嘎嘣嘎嘣的响。陈保长赶了三十多里的山路,正饿得头发晕,那肉香就直往陈保长鼻子里钻,陈保长的哈喇子差点流了出来,忙收口吞了。
刘主任见了陈保长,立刻板起了脸:“你陈保长架子大哩,你还来干什么?”陈保长陪着小心,堆满笑脸说:“也是为了赶路,雇了辆牛车,半路上不晓得哪里放了炮子,牛就惊了,还幸亏我跳得快,要不然这条小命就交代了。”刘主任哼了哼,说:“又在哄鬼哩。”就说:“这阵势你也见了,我也就不哆嗦,十多万国军就驻扎在我们这邻近呢,这一天就要二千来石粮食的开销。此次征捐军粮,是重庆政府派来的督导官,亲临我镇,饬令葫芦嘴村交军粮五百石,限五天内收齐。”
陈保长一听,倒吸了口凉气,愣了半天,凑到刘主任耳边,说:“还是请刘主任亲自光临敝村吧,这么大的数,这是要了谭万山的命哩。”
刘主任冷笑道:“那你就去告诉谭万山,看他有几条命,是将他那命交给国军,还是去交给日军。”
刘主任身旁的瘦猴瞪了陈保长一眼,问:“谭什么山谁呀?”刘主任忙指着瘦猴对陈保长说:“这就是重庆来的孙督导官。”又指点了点几位军官,说:“这几位是驻军的各军军代表。”
陈保长一一鞠躬如捣蒜。
刘主任说:“说起这谭万山,也是个人物哩,那葫芦嘴村虽说在那深山老林里,天高皇帝远,也就出了这么个大户,自他爹时起,就好买田买地,那村里的水田,九成是他家的,也有七八百亩,在这县里,也还有些势力。养的四个崽,老大谭典是省党部委员;老二谭儒为国军军官,也是二杠二豆了;老三谭容举家在城里开了一家粮店;老四谭伟任该村副保长兼民防队长,也不管什么事,在村里开了一家杂货铺;还有一个十岁多点的小女儿谭雯。”
孙督导官听了,哼了哼道:“这么说,他这一家子可免粮税的。”
刘主任点了点头:“正因为这样,这老谭收租时,把政府应摊派到各户头上的税粮都收到他的份上,由他统缴,凭他那些个儿子的关系,也免缴了不少税粮。
孙督导官哼了哼:“这个家伙,倒会算计。”
刘主任道:“这老谭平生也没有什么嗜好,唯一的癖好就是积粮,积的粮也有几大仓。自家有这么多的谷子,却爱惜得粒粒如金,也传出不少他要粮不要命的故事。我去过谭家几次,别的不晓得,只亲眼看了老谭有一个待人吃饭的规矩,客人吃的米饭通常要由主人替盛的,这碗饭如果只盛了大半碗,那就是暗示客人,吃完这一碗饭还可以再盛第二碗;如果主人将米饭盛得冒尖,就是暗示,客人只吃得这一碗,不能再装了,因为主人饭锅里已没有饭了。我带去的十多个乡丁,米饭只吃得一碗,哪吃得饱!剩下的只得以地瓜等杂粮替代。这老谭埋怨我说,不是我小器,你这十多个人,要让他们敞开吃,这一顿顶得我一家子人半月的口粮。”
众人就笑笑着摇头。
刘主任继续道:“这老谭因为怕费粮,家里不敢请丫头家丁长工,也不敢讨妾娶小,只守着一位老婆过日子。年近四十的时候,精力旺盛得过头,看中一个妹子,谗得色心实在难痒,闹得日夜心神不宁,也是鬼使神差,竟也狠了狠心,用三十石粮食将这妹子换来了。可惜不上一年,那女子竟难产死了,这老谭呼天号地地嚎:‘老天爷呀!你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