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之托
棠玹被左临渊爹娘簇拥着坐在主位上时,内心有那么一丝迷茫,但表面上依然是那副冷峻的神情,看不出丝毫波动。
那日左临渊从天空掉下,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一阵风刮过,他被一棵犹如华盖的大树接住。
夜晚的树林,茂盛的树冠将月光遮了九分,透过树荫,隐隐地看到一轮圆月在头顶的正上方,地上是厚厚的树叶,每踩一步都像踩在厚厚的泥上,树干上爬满了藤蔓,相依相偎,静静双生。
空气中带着水汽,潮湿得让人难受,一切都像是普通的树林,偏偏又太不普通。这里太安静了,没有鸟兽的声音,没有流水的声音,甚至没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左临渊从他落地的地方,约么走了半个时辰,月亮却依然悬在头顶,半分地方也没动。
他自暴自弃地坐在地上,抬手锤着已经走酸了的小腿,嘟囔了一句“这什么鬼地方。”
话音刚落,林中狂风骤起,藤蔓也似活过来一般向他攻来,他反应迅速,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可是藤蔓太多,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一时躲闪不及,便被藤蔓缠住,扯住四肢悬在了半空。
一根藤蔓竖起,直冲他的双眼而来,左临渊双目圆睁,眼眶通红,眼角泛起泪光却不甘示弱地紧紧盯着那条藤蔓。
藤蔓在插入他眼球前堪堪停下,一道血红的剑光在他眼前炸开,将藤蔓割得粉碎,他悠悠地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抬头,师傅那双眼睛正带着愠怒看着他,他莫名有些心虚,连忙喊了声“师傅。”
棠玹将他放在一个大鸟的背上,孤身立在半空,狂风刮过,衣袂翩跹。
“前辈多年自囚于此,如今针对一个小儿?”棠玹眼角带怒,倾国倾城的一张脸紧绷着。
“你竟喜欢着粉色衣裙了。”一道古朴苍老的声音传来,环绕在三人耳边,没法辨认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如果非要分辨,更像是四面八方。
“前辈若是执意要取他性命,我虽没有父亲的法力高强,但也会全力一战。”棠玹手握长剑,天空莫名滚滚雷云,仿佛在积蓄力量。
那边剑拔弩张的气氛,这边左临渊坐在大鸟身上,有些紧张地揪着鸟毛。
“你别再薅了!”青玺的声音传来,左临渊才反应过来,这鸟竟是青玺,他吓了一跳,差点从鸟身上跌下去,还是青玺一歪身子,才又让他坐稳。
对峙半晌,那道声音再次传来“老夫还以为你是无心之人。”
棠玹不打算接这个话,索性站着不开口。
“罢了,你们走吧,不过是故人所托之事,老夫一把年纪没兴趣跟一个凡界小娃娃纠缠。”
棠玹迟疑了一下,还是收起剑,带着青玺与左临渊飞了出去。
离开那座山的上空,天地清明,豁然开朗,刚刚压抑的感觉瞬间散去,左临渊趴在青玺背上大口呼吸,然而他刚喘了两下,一道长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正是刚刚帮自己斩断藤蔓的那一把,剑身上萦绕着雷电,他丝毫不怀疑若是此剑砍向自己,自己的小命要完。
“既是活够了,那为师亲自送你一程。”棠玹眼含愠怒,表情却未变。
左临渊委屈地手脚并用往后退了退,离剑远了一些,却又不敢退太远,生怕掉下去。“不是师傅给了我令牌叫我回家的吗?”
棠玹冷笑一声,“你本身就这般爱说谎?”
左临渊连忙否认,将自己醒来就摸到令牌,并大摇大摆地走出天宫的事详细说来。
棠玹见他说得恳切,这才收了剑。
“上神,想家也是人之常情,此次的事必有古怪,想来小仙君也是被人诓了,就莫要怪他了。”青玺见缝插针地帮他说情。
左临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她,诚恳地点头。
棠玹略略沉吟,指了一个方向,“既是人之常情,那便走吧。”
“去哪?”左临渊和青玺同时发问。
“师傅带你回家。”棠玹望着那个方向,目光灼灼。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儿啊,你这五年未归家,可是去到哪里了?让爹娘好找啊!”左临渊的娘殷安心抬手描摹着左临渊的眉眼,又让他站起身,左右查看,确认他完好无损,“嗷”地一声扑在了左临渊身上开始哭。左临渊的爹左顶峰也正泪眼汪汪地站在一边,一手拍着儿子,一手拍着夫人。还有一个妇人站在一边端着一碗花生酪,一脸慈爱地望着左临渊,想来便是他说的苏姨。
棠玹端起一杯茶,仙风道骨、端庄持重地做派,刚要往嘴边送,被这一声号哭生生止住了动作,她现在非常后悔,因为一时对人之常情的好奇,就带小徒弟回了他日思夜想的家,本来看着小徒弟感激的眼神,她勉强还能安坐在这,吃一杯茶,但现在她着实坐不住。
在棠玹二十万年漫长的神生里,她自认对许多事情都已经能够泰然处之,唯有密集的昆虫和别人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