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下雪了,连个炭火都没有
外面的雪还在下,从昨个夜里到如今了也不见停。
顾云蕙开了窗扇,瞧了瞧庭院中的积雪,仍是厚厚一层,只是通往院门处被扫出了一条小小的道路。
今个早上天还未亮,她便和身边两个丫头,还有自幼照顾他们姐弟长大的杨嬷嬷一同将其清扫出来,只为了让望哥儿上族学之时路好走些。
“阿蔓,你若是冷,便叫玉烟再添点炭火来。”顾云蕙瞧着一旁坐着的雪玉团子似的女娃娃捂着自个儿的手心不住地哈着气,不由得心疼道。
她们总是被欺负惯了的,平日里例钱被克扣大半也就算了,如今连过冬的炭火也缺斤少两。这个冬天才刚刚开始,往后的日子还不知该如何过……
顾云蔓摇了摇头。
她虽不过十五岁左右的年纪,眉眼却已有微微张开的迹象,小脸精致白皙,却因身子不大好的缘故,唇瓣少了几分血色,两肩消瘦,可一双平静温和的黑眸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柔风若骨处又见几分清冷。
“我无事的阿姐,但望哥儿年岁还小,经不住冻,只怕他下学后一路走回来身子冷,还是留着等他回来再添些吧。”顾云蔓将手指往衣袖里缩了缩,靠着这点子温热缓解指尖的凉意。
顾云蕙红了红眼眶,她知道阿蔓向来是个懂事的,同她一般一心只顾着弟弟,只要是为了望哥儿好,自己苦点累点又算得了什么。
“平日里这个点,哥儿也该回来了才是啊?”春心问道。
顾云蕙向往望了望,唤春心给自己拿了披风,道:“我出去瞧瞧,阿蔓你身子不好,在屋里坐着便是。”
说完便推门走出屋子,只身撑了把油纸伞在庭中等待。
莫约过了一炷香,却仍不见人,顾云蕙有些慌了神,正要出了院门去寻,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一瘸一拐地向她走来。
“这是怎么了?”顾云蕙连忙上前,扶住顾望之摇摇晃晃的身子,抬眼一看,便见她眼角下好几块的淤青,心尖一揪,眼眶便又红了半分“可是他们,他们又……”
“这回是他们欺人太甚,”锦瑟不忿道“是他们先抢哥儿的东西,哥儿不给,他们便……”
“阿望!”还不等锦瑟说完,顾云蕙便先开口喝道:“我先前同你说过什么?他们要什么,夺什么,你给了他们便是,左右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你这般,抢不回东西也就罢了,还白白讨了一顿打,又是何苦?”
顾望之听了话,也不回答,只是低着头,抿着唇一言不发。
顾云蕙见状,心顿时软了半分,知道自家弟弟受了委屈,心中定不甘。自己身为她的长姐,不仅不能为她出头,反倒斥责于她,于情于理,都是不该。
顾云蕙心里酸楚得紧,一把将顾望之抱进怀里,抚着她的背柔声道:“阿望,我们同他们不一样,他们有父亲庇护,母亲宠爱,可我们只有自己。若要想在顾府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我们就必须得忍,不得不让,你可明白?”
顾望之抬起小小的手掌,替顾云蕙摸了摸眼泪,声音还带了几分奶气:”阿姐,望之知道了,望之以后都听阿姐的,阿姐你莫要生气,好不好?“
顾云蕙见自家弟弟这般懂事体贴,心中却愈发悲恸,紧紧抱着她哽咽道:”阿望,我的好阿望,是阿姐对不起你,是娘亲对不起你,是我们顾家对不起你。”
若不是她们当初的一意孤行,望之又怎么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们的身生母亲萧如墨,贵为永信伯爵嫡女,当年嫁给身无功名的父亲本就属于下嫁。
虽说顾家家世也是清流,祖母为正远侯嫡女,祖父也位列九卿,顾家也曾光辉一时。
可谁人不知自从祖父逝世之后,顾家地位一落千丈,早已不复当年,若不是祖母亲自说媒,加上永信伯爵府和正远侯府曾是世交,外祖父又怎会将自己的独女嫁于父亲?
家族联姻,向来都是利益纠葛,又有几分真心?父亲早就心有所属,寄情于那周家庶女,虽迫于无奈与母亲完婚,之后却又将那周氏养在外面做了外室,甚至还诞有一子,待外祖父一逝世,母亲无了依靠,父亲便将那周氏接入府中,抬为贵妾,只说是周氏为顾家生下长子,理应受此待遇。
父亲日夜受那周氏挑拨,愈发冷落母亲,便是母亲生三妹妹顾云蔓时难产,性命危在旦夕,父亲也只是来看过一眼,便又被那周氏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勾了去。
母亲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心中悲愤交加,身子愈发病弱。
直至母亲意外得知,自己腹中又怀有一子,大喜过望,若此次能为顾家诞下嫡子,那今后自己和两个女儿便是有了依靠,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如若不能,那顾家家业便要尽数落入那周氏和她所诞的庶子之手。
她自知不寿,受些欺辱便也罢了,可她的两个女儿呢,若将来没有嫡亲弟弟庇护,她们又该怎么办?
母亲报了决心,这孩子是男孩便也罢了,便不是,她也要叫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