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戈
有些缘分。不如随我上山修行十年,强身自保,避去邪秽。”
于是告别亲朋好友,拜师上山,京城的金堂玉马,银鞍绣障,美人香车,尘世种种皆抛却身后。说来也怪,自此便再无大病大灾,父母亲为此坚信高人的说法,让他在山上潜心修行。
他十六岁时曾下山访友,在草长莺飞时郊外游玩,与二三好友携白羽雕弓,仆从簇拥,鹰犬跟随,白鸟惊风羽,驽马踏平川。
九载春秋弹指即逝,昔日好友或科举,或成家,或从军,大抵都在为少年时抱负奔赴,只余他一人另走异途,与外界隔绝。
但十年修行艰苦,都比不上一个坠玉来的摧折人。
她上山的那一日起,他便被迫在此画地为牢,少年最风流意气的那几年,几乎都用来看管一个厌他憎他的异类。
还有三月……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十年修行已将近末尾,父亲多次来信催他归家,但他不愿违背自己应下的诺言。
胸中气息愈调愈乱,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兆头,易云回不得不强行中断,唇角又溢出鲜红。
潭面上有细微的咕噜声响起,有什么东西嗅到了水面的血腥味儿,正从深潭底下慢慢地游上来。
水中传来闷而模糊的婴儿啼哭声,潭上引伸而出的石壁下一片漆黑,接二连三地冒出点点菱形暗红,明明灭灭。那东西缓缓游出来,推开数丈宽的水波,出了石壁,月光照映,可见牛身龙尾,九头晃眼,长颈如蛇,绿鳞闪光,几乎要遮蔽圆月。
凶水九婴。
易云回不由地叹息,偏偏在这要紧关头碰上,难道当真要命绝今日。
坠玉在灵玉虚境中待了几个时辰,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天幕裂开数道豁口,以雷霆之速向下延伸。
灵玉虚境轰然碎裂的那一刻,坠玉被猛地丢出来,如同一条搁浅的鱼拍在岸上。她拨开散乱的头发,一只菱形红目的黑绿大头就这么直愣愣地闯入她的视线。
一兽一聻好奇地打量对方,一只脑袋看不够,又有黑绿咕噜咕噜地破水而出,一只又一只。
坠玉奇道:“三个脑袋!不对——是四个,五个?……六,七,八……九?”
凶水九婴颇为得意地昂首挺胸,长而缭乱的脖子像是分枝繁多的树杈子。
“小小鬼聻,你爷爷我有九个头,别数错了。”
坠玉惊叫:“九个!好厉害!”
她从地上爬起来,凑近瞧了下,问道:“你平时吃饭怎么吃?只让一个头吃,还是每个都吃点?”
九婴张开九张血盆大口,桀桀笑道:“你让开点,我吃了你身后那小子,你便知晓。”
坠玉果真往一旁走几步,大喇喇地露出身后单膝点地,以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的那人。易云回的黑衣被潭水浸透,几缕墨发黏在幽白的颈侧,伤口一半隐在撕裂的衣襟中,源源不断地往外渗血。他的腿骨断裂,五脏六腑受损,鲜红的血断断续续地滑落衣角,滴落在青石上。
腰间玉带上空无一物,原先嵌在上面的灵玉在打斗中摔落,碎成白莹莹亮晶晶的数点,在黑暗中像雪色的萤火。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她,一只手攥住心口,弓着腰急促地喘息。
“你要吃了他?”
她拍手大笑,笑声欢快肆意。
“师兄啊师兄,你也有这一天!”
九婴赤目微眯,“他是你师兄?那你……”
坠玉连忙摆摆手撇清关系:“现在不是了。我师兄的血很是香甜,你要小心些,莫要教他的血都流到潭里去。”
她纵身跃起,足尖点过水面,惹开层层波纹,最后稳稳地落在九婴身后的石头上。
“快吃了他,快呀。”
九婴瞧出她有些身手,一只高高仰起的脑袋探回来,“这小子有点难杀,打碎他一条腿还是要跑,你过来搭把手,待会儿分你一只手。”
“好啊。”
坠玉十分兴奋地搓搓手,脚尖一点,跃到他的身上,那九头怪猛烈地耸动身体,厉声咆哮:“下去!下去——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骑在爷爷身上。”
坠玉委屈道:“可是这边没有石头,我无处落脚啊,我灵力低微不及你,也飘不起来。爷爷您行行好,暂且让我站一会儿。”
九婴烦躁地扭动着几个脑袋,看得人眼花缭乱。
“快些!跟我一起杀了他,马上——”
“好嘞!”坠玉忙从怀中掏出最后几张符纸,两手合并念诀,黄符被充沛的灵力裹挟飘起,呼啸飞出。
九婴的数个脑袋咆哮着扑向易云回,却在半途骤然停滞,时间都像是静止了。
那些黄符四处飘飞,拍在他的九个脖子上,使得他暂时被灵力束缚住。
“我就知道你会反水……不过,这些雕虫小技还困不住我!”他周围黑青气息暴动,符纸爆裂,不剩一点灰烬。
坠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