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壶

下了十几个回合，两人对彼此的性情都有了点了解，温郁离暗叹元将离棋路少有，大开大合，表面上横冲直撞，实际上粗中有细、运筹帷幄，有风雷之势。

而元将离也慢慢谨慎起来，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

她看了温郁离一眼，嘟囔道：“你这个下棋的路数，看起来和你本人可半点不相似。”

温郁离看起来温润典雅，还有些文人的柔弱，但下起棋来诡谲不定，看似漫不经心，棋子却神出鬼没，让她琢磨不出变化。

她落子谨慎，温郁离亦然。

两人神情都严肃起来，远处抱着斗篷奔来的小厮看见公子对面的陌生姑娘，瞪大了眼。

公子旁边这个是谁？

小厮跑近了，看到雪爪乖乖靠在那姑娘怀里，再低头看棋盘，虽然他不懂下棋，但看得出温郁离神色郑重，眉头微皱，好像下得十分激烈。

小厮默默把斗篷披到了公子身上，退到了身后。

温郁离手执棋子，轻轻落下。

元将离看着棋盘上的纵横黑白，一时无语，好半晌才拍了怕自己的脸，她的酒已经彻底醒了。

她轻叹一声，“我输了。”

“只输了一子，”温郁离道，语气十分赞赏，“元姑娘的棋艺，是我所见过最高超的。”

元将离却摇头，正色道：“输一子也是输，棋盘如战场，敌人可不会说让我一招。”

温郁离哑然，转瞬又微笑起来。

元将离站了起来，亲自见识过温郁离的棋艺，她真心实意地佩服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本以为自己的棋艺已是难得，没想到温世子更胜一筹。”

她顿了顿，又道：“日后若有机会，还想再与温世子对弈。”

小厮以为温郁离必然会拒绝，便鼻观眼眼观心，想着这个姑娘要是被拒绝哭了怎么办。

没想到，温郁离欣然颔首，“温某也很期待。”

元将离展颜一笑，坚定道：“下次我可不一定会输了。”

她最后弯腰，把怀里赖着的雪爪放到他怀里，顺手拍了拍狗脑袋，转身便走。

“我得回去了。”

温郁离抱着雪爪起身，目视她背影的方向，听到那脚步声轻得几乎没有，渐行渐远。

这时，才听到小厮不可置信的声音，“世子，你刚才这是答应这位姑娘了？”

温郁离颔首，重又坐下，把满盘棋子一个个捡回来分好。

小厮还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挠挠耳朵，又忍不住问：“您认识刚才那姑娘？”

温郁离摇头：“她是元将军女儿，上次清友鹊桥落水，救了她的那一位。”

小厮恍然大悟，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郡主，您才答应这位姑娘的啊，”他以为自己明白了真相。

温郁离却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棋罐，听到里面清脆声响。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得多快。

棋逢对手，怎能拒邀？

……

酒醒得彻底，元将离回去的路上没再翻假山，而是老老实实地绕路出去。

等见到红叶和乳香的时候，两个丫鬟正急得团团转，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找于贤娘，见到她，顿时松了口气。

红叶跺了跺脚，“姑娘，你吓死我们了！”

乳香也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

元将离摸了摸鼻子，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吧，不知道宴会怎么样了。”

等三人快步回去，便看到花园中已经撤下了食物，夫人们摇晃着扇子聊天。

而贵女们和公子们此时离得很近，围坐两堆，正对着摆放在对面的两个细口高瓷瓶，玩掷投壶。

这也是个雍都很时兴的游戏。

永安郡主手里拿着一只羽箭，朝着瓷瓶比划，见到元将离回来，顿时站直了身子。

“你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元将离笑笑，“多吹了会儿风。”

她走近，看到永安郡主身后的孙斗雪，她原本的天青色绸裙换成了杏黄色，妆容精致，一点看不出在假山前哭过的样子，此时正微微笑着看向元将离，还是一贯的温婉柔和。

倒是元将离，心中觉得有些怪怪的。

永安郡主笑着拉她的手，“我们比不过那些公子哥儿呢，你快来试试，”说着，把手里的羽箭塞到她手中。

元将离捏了捏手中的羽箭，不重，尾端装饰着漂亮的彩色羽毛，细细一看，箭身上还刻着一行诗句。

“那我试一试”她口中说着，扫了那瓷瓶一眼，随手一掷。

那动作漫不经心，连瞄准也没有，永安郡主正要安慰她没射进也没关系，就听到“咻”的破空声。

然后是羽箭落入瓶底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