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耳边传来幽幽说话声，张笙一个激灵，睁开了迷迷糊糊的眼睛。

抬眼时，看见宫殿内壁金碧辉煌，挂在两边的夜明珠亮得刺目。

宫殿下，坐在前头的，是十几位青面獠牙的天官，眼目瞪得像铜铃，身躯宛如修罗庞大，此时，他们正一面庄重地看宣纸，一面满意地点着头。

见鬼了？

她绷着脸，勉强没有露出慌张的神色。

再低头，看见宣纸上写着“一人二人，有心无心”的题目——

这是在考城隍？

张笙一时端直身体，不敢左右张望。

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她低眉想了想，昨晚皓月当空，她一时兴起，斜着身子懒散靠在榻上，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一边抬头赏月。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梦中有卒子夸她学识渊博，笑着邀请她去考城隍，她当时以为对方在开玩笑，满口答应，结果一转眼就到这里了。

当时一心答题，倒是没怎么注意到周边环境，现在反应过来再看，只觉得这里庄重森严，让人不敢放肆。

此间，天官看完了论述，眼睛低垂着望向下方，眉微蹙，显然还在犹豫不定。

这次考城隍的学生多，学识出色的人更多，选哪一个都难以服众。

最后，天官们决定再加一个考题。

城隍爷是守护神和司法神，负责主管活人亡灵、奖善罚恶、生死祸福等方面之事，因此也需要考验胆识和心智——

一阵阴风吹过，张笙下意识抬头望着那群天官，但还没来得及眨眼，她便已陷入深眠了。

“大人，这次设计的考题似乎出了点问题。”

“什么？”

“有妖孽趁机混入了九重梦境里，若是考生抗不住的话，可能会死。”

“……”

阴风阵阵，雨势滔天，张笙起身关了窗户，才坐回榻上，缓缓翻起一页书。

正看得入迷处，忽听耳畔传来一道娇软女声。

“公子……公子……”

那声音幽幽的，参杂着雨声风声，在半夜三更响起，她一个人待在屋里，只觉得吊诡惊悚。

“奴家无处躲雨，想借一个避风港躲雨，公子，可否开门？”

张笙不应，晾着她。

屋外女子却哭了，凄惨可怜，“奴家一个孤女，公子何不怜惜？”

张笙就着她的声音，看完了一页书，又翻了一页书。

只要进不来，她是不怕妖魔鬼怪的。

“公子既不怜惜奴家，便让奴家吊死在您门前，也好让您清楚奴家的感受……”

“等等。”

门外哭声忽地一顿，语气十分惊喜，“公子是要放我进去吗？”

“不，”张笙若无其事地合上书，饱含歉意道：“我是想请你离远点，出门左拐，有一条护城河，你可以去那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外头哭声戛然而止——

张笙以为她离开了，耳边没了杂音，放下书就要休息。

一只冰凉的手忽地抚在她的脖子上，幽幽诡声传入她耳畔，“公子……”

“为何不理奴家？奴家好生难过啊。”

张笙一瞬间屏息静气，缓缓拿开放在脖子上的手，然后慢腾腾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不请自入的“客人”。

眼前“人”长相是极好的，妖媚勾人。

“公子觉得奴家美么？”

张笙用书推开她触过来的手，整理好被她弄得散落的领口，面不改色道：“很美。”

“那为何公子不愿让奴家靠近？”

因为我不喜欢女子，张笙想。

她生来就是女子，娘亲为了巩固地位，于是她便一生下来就被冠为张府第一个“嫡子”的称谓。

考城隍也从来没有开过招女子的先例，但她确实想离开那个病态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家。

所以，在一开始，她就隐瞒了这个事实。

现在么，她望着跟前的绝色佳人，轻轻叹气，“姑娘实在美貌，但君子坦荡荡，你我又素不相识，我实在不想毁了姑娘的清白。”

那女子轻轻福身，气质哀婉，“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家不怕他人的指点，今夜也只愿能与公子快活一晚。”

她嘴里说着浪荡的话，开始解起了衣裳，等那鸢紫色长裙轻飘飘落在地面后，她的眼睛又慢慢描摹起张笙的脸，“公子，您真好看。”

一双含情目，望着谁都带着温柔笑意，眉却浅，笑起来轻轻上扬着，恍若江南烟雨蒙蒙一枝柳条，婉约精致。

五官被雕琢得好出色，但眉宇间却不显张扬，整个人如墨深邃，像是三月的雾，神秘莫测又危险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