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闻人昭记得少时曾与皇兄闻人珂偷偷跑出宫外观斩刑,血溅三尺,人头落地的场面将她吓得不轻,接连几晚不得安眠。
闻人珂见她受惊,安抚她说斩刑虽说看上去残忍,对受刑人来说也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总好过那些生前折磨的酷刑。
但那次观刑还是给闻人昭留下不小的阴影,令她格外怕血,骑射狩猎之事也是能躲即躲。即使后来为了帮皇兄夺权,手上不免染指性命,但她依旧是个恐血的性子。
或许是上天知道闻人昭此生过于坎坷,留给她一个不见血的死法。当黄土泥沙裹挟着飞灰倾倒下来,逐渐将她掩埋其中无法呼吸时,闻人昭不知怎的竟回想起皇兄的那句话。
苟延残喘地挣扎,却又不可避免地漠入黄泉,确实还不如一刀下去来得痛快。只是不知道她这生埋,与皇兄的葬身火海,哪个更痛一些。
或许他们所遭受的一切不过是应受的苦果,但皇兄还是欠她多些,理应在死时比她多受些苦楚,闻人昭绝望而愤恨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痛楚渐渐消散,她只觉得周身上下是从未有过的轻盈,眼前像是蒙上一层虚影,不辨方向,身处于一片混沌中。
就像是被风裹挟的一缕浮尘,坠落又浮起,漂泊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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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荧荧烛光被薄纱晕染开来,却仍有些晃眼。闻人昭迷茫地望着那烛火,怔愣了许久。
待意识回笼,她发觉自己竟安稳地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淡香。
原来阴曹地府竟是这副模样。
然而待她细细打量自己身处的地方,闻人昭终于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来,这内室的装潢陈设明显是大奕的风格,竟有几分熟悉。
闻人昭骤然从迷茫中惊醒,顾不上周身的疲惫,猛地坐起身,打算下床一探究竟。
谁知还未等她双脚沾地,屏风后就有人快步走了过来。
“公主?”少女压低嗓音,细声询问道,“有什么吩咐?”
“公主…”闻人昭愣了愣,木然重复了一遍这久违的称呼,将原本的打算尽数忘了个干净。
对方见闻人昭不曾有所回应,连忙凑上前来。闻人昭借着烛光大致看清了女孩的样貌,是个没什么印象的面孔,只是她所梳的发髻打扮却很像是从前宫内的小侍女。
“你…”闻人昭满腹疑惑,但却一时语塞。
小侍女不知发生了什么,紧张兮兮地跪在床前,踟蹰了片刻连忙道:“公主可是魇住了,您稍待片刻,我去请碧竹姐姐来。”
碧竹是自幼陪闻人昭一同长大的贴身侍女,她年纪稍长闻人昭几岁,二人年纪相仿,情同手足。只是为皇兄谋划夺嫡之时,闻人昭不免招惹仇家,险些丧命,是碧竹危急时刻替她挡下致命一刀。
碧竹香消玉殒之时,闻人珂尚未登基称帝,闻人昭更未被迫远嫁和亲。一切仍有盼头时,闻人昭每每想起碧竹,总会幻想她若还在会如何。但后来,闻人昭身陷囹圄,处境越发艰难,若是碧竹看得见,恐怕只会徒增伤感,她便不再遐想碧竹若在时的场景。
亲眼目睹碧竹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时,闻人昭不受控制地流下泪来。
直到现在,她终于意识到些什么。
“碧竹…”闻人昭声音暗哑,微微发颤,“过些天…是什么日子?”
碧竹听守夜的宫女说公主不太对劲,就急忙差人去请太医,自己紧赶慢赶地跑了过来。谁知公主一看见她便开始止不住的落泪,开口便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碧竹愣了片刻,老实回道:“过段时日是三皇子生辰。”
碧竹和小宫女的反应已经足以印证闻人昭心底里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臆想,她深吸一口气,心跳声充斥于耳,仿佛能听到周身热血流动的声音。
或许她并非身处阴曹地府,而是得天垂怜,拥有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想到这里,闻人昭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再一次被曾经的痛苦与忿恨所裹挟,甚至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她背过身顿感疲惫,放任自己躺倒在床上,闷声对碧竹说。
“可…”
碧竹看着闻人昭古怪的举动,刚想出言相劝,让太医进来看看,却被闻人昭急言打断。
“你们都出去,我房内不用留人,这几日若有外客均称病不见。”
“二皇子那边是否…”
碧竹不知闻人昭为何突然这样,只得搬出救兵试探一番,谁知却正好误触闻人昭的逆鳞。
碧竹只听闻人昭冷笑一声,突然再次撑起身子,抬手将床案上的银制烛台拂到她面前的地上,声音却极为平静地道了声:“滚。”
碧竹惊诧之余却十分识相,见状连忙悄声退去,走时甚至不忘将地上的烛台拾起重新放于案台上。
听着碧竹的脚步声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