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好像在刻意躲着夏栀，就连早餐时候都不曾见到他。夏栀不禁失笑，暗暗感慨沉岱渊的气场强大。似是有所回应般的，旅馆的门被推开，沉岱渊穿着一身熨烫妥帖，一眼看着就价值不菲的西装出现在夏栀眼前，郑重地好像要去赴日本国宴。

“栀栀，我来了。”

注意到包括夏栀在内的在场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他的穿着，他略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中午我有一场与静冈政府的饭局，所以穿得庄重了些。”

一旁的浅野太太熟练地开口打招呼：“这位先生，之前好像没见过你，请问你是栀子小姐的朋友吗？”

“是的，这位太太，我姓沉。”

沉岱渊轻轻颔首，目光再次落在夏栀身上。

印象中沉岱渊好像从来没有用过这么直白的眼神看着自己，夏栀再一次在心里感慨造化弄人。她对上沉岱渊的眼眸，

“那么阿渊，为什么不等下午忙完了再来找我呢？”

“我怕再晚些来找你，你已经离开了。”

直白的话语，让夏栀忍不住发笑。

“我不会走的，我会在这里等你。”

我会等你。

多么动听的话语。

沉岱渊仍是定定注视了夏栀几秒，才开口，

“好。”

然后便离开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没有留下夏栀的联系方式，可他就是莫名信任她的话，认为她一定会留在这个旅馆里等着他。

夏栀对上浅野太太略有些好奇的目光轻声解释道：

“这是我年少时的朋友，此次我们偶然在日本遇见，于是便约好要好好叙一次旧。”

“栀子小姐看起来你和那位先生的关系并不简单，我的意思是，那位先生看着栀子小姐的眼神，似是有许多话要说，栀子小姐应该也能够看得出来。”

“或许栀子小姐与那位先生在年少时是恋人的关系也说不定。”

怎么自从与沉岱渊相遇之后，周围的人说话都变得格外直白。但浅野太太的语气温柔的让人不忍心忽视，于是夏栀只好硬着头皮答道：

“浅野太太，我们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浅野太太的目光略过在一旁忙活的浅野光介，想安慰他的失恋，浅野光介却有所感似的，

“母亲，什么话都别说，我没事。”

只是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苦涩，偏偏这个时候夏栀突然对浅野光介说：

“浅野先生，你有没有空的玻璃瓶呢？我想用来装一些雪。”

浅野光介脸上的苦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对上夏栀的视线后忙不迭说：

“当然有，栀子小姐你需要多少都有。”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比夏栀头还要大的玻璃罐子，完全没有想过夏栀如何能够用雪装满整个罐子。

“浅野先生......其实我只需要一个用手掌就能握住的小瓶子。”

“栀子小姐需要用雪做什么呢？要知道雪在室内是很快就能融化的，也许在栀子小姐将装有雪的小瓶子拿回来之后，瓶子里剩下的就只有雪了。”浅野太太发出疑惑。

“您说得没错，但雪融化后，可不仅仅是水哦。”

“怎么说呢？”

“雪以水滴的形式从天空中下落，在即将降落的时候凝成雪花的形状，而雪的消融，并不仅仅是变成水，而是雪花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着。即使瓶子里最后剩下的只有水，可那也是成为过雪花的水，我想以它作为某种象征留下。”

“类似于某种纪念品？”

“是这样没错。”

闻言，浅野太太又笑了，

“栀子小姐与寻常人真是不同呢，寻常人来富士山都选择买神社中的纪念品又或是一些实物，而你居然只想带走一瓶雪花。”

“这次是不同的。”夏栀微垂着头，轻声说。

浅野太太并没有深究，从柜子中翻找了一会，递给她一个两指宽的小瓶子。

夏栀走到院子中，缓缓蹲下身，侧脸能看到她恬静专注的神情，她很认真地把雪送入瓶口，在即将填满瓶口的时候轻轻把木塞塞进瓶子里。她把瓶子举高，早晨的日光很耀眼，照耀在瓶身上勾勒出雪的轮廓。夏栀微微眯眼，以为自己能看清雪花的脉络。然后她慢慢合拢双手，把瓶子拢进掌心，透过指缝，她能够看见雪在缓慢融化。

等瓶子里的雪完全融化后，她直起身，打算把它送给沉岱渊作为重逢礼物。

日渐西沉，夕阳晕染在富士山上，夏栀坐在旅馆门前的长椅上，静静地望着太阳的下坠。

沉岱渊一下车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保留日本和式风格的小洋房前，坐着一个穿着瓷白呢绒大衣的女人，女人目光空洞地望向远方，阳光洋洋洒洒地笼罩在她身上，一层霞光把大衣染成暖橙色，但她仍然让人看着觉得周身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