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鄂州之战非但没有打乱北周攻楚的计划,反而打乱了楚国的阵脚,几乎暴露了鄂州城中所有的钉子,北周三路大军按计划南下。
沈云娘和宋瑶藏身在荣王府,眼看夏去秋来,鄂州陷落的消息带来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之后的反转震惊。
一切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努力而反转,就像有一张无形地大手,将时局按照既定好的样子推动。
沈云娘万分后悔:“当初就应该一剑杀了李由桓。”
宋瑶不以为然地收回鱼线,手法娴熟,将一条寸余长的小鱼提出水面,悠悠地说:“大鱼不上钩,尽抓些鱼崽子。”
沈云娘听这话,一点红从耳根处起,烧到脸上来。
当初若是接纳宋瑶的提议,直接刺杀周王,不说能阻止周军南下,起码怀王李由桓就不会离京就藩,起码能给楚国争取三个月的时间,或者北周三王夺嫡,能内乱那就更好了。
虽说这一切都是假设,未必成功。
可说到底沈云娘从未真心接受宋瑶的建议。
宋瑶把那小鱼捏在手里看了看,嫌弃地把鱼扔回了水里。她抬头望去,只见水天一色,已是秋景,索性躺倒在秋草中,嘴里叼了一根草,望着天空不知想些什么。
北地的秋不同于南边,就像一支蘸饱了蓝色的画笔,爽利地从北地下笔,留下最艳最浓的色彩,等笔锋拖到南国,墨色已淡,被水泽一润,就成了淡淡的蓝天。
宋瑶突然问:“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什么以后?”沈云娘问。
宋瑶说:“一切结束以后,一切尘埃落定,你怎么打算的?还有铁铮呢?”
沈云娘一愣,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从小时候记事起,她就被告知要如何做好一个合格的暗探,她一步一步成长起来,成为“合格的楚国暗探”已经成为她生命的全部,她身上背负着祖国的期望,她没有想过有一天卸下肩头的重担,她会是谁。
宋瑶见她久久不答,悠悠地说道:“要不我们找个很远的地方落脚过日子吧!我还想跟你们住隔壁呢,找两个小院,院子里种一棵柚子树,开花香、结果也香。开个豆腐店,铁铮帮忙磨豆腐,我来卖。我给工钱的,豆腐、豆腐脑你们免费吃。卖完豆腐,夏天就找个树荫底下睡午觉,冬天就......冬天齁冷,就不开张了,天天躲在别被窝里,不出门。”
沈云娘本来焦躁不安,这下被宋瑶描绘的日子吸引,她不禁也跟着畅想起来:冬天干活不冷,豆腐还要加热,更暖和。下雪了,还能踩出一串脚印,铁铮在前面走,她就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不湿鞋。
沈云娘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一切结束,是指楚赢,还是周赢了?”
宋瑶反问:“这很重要吗?”
“这不重要吗?”沈云娘眯起眼睛,盯着宋瑶问:“你到底是楚国人还是周国人?”
宋瑶反问:“这很重要吗?”
沈云娘问:“你从来都不是为了楚国,你是为了私仇,对不对?”
宋瑶不答。
沈云娘非要等到一个答案。
宋瑶说:“楚国、北周有什么不一样吗?我倒是想爱他们,可他们稀罕我们这些人的爱吗?楚国不是你我的,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一颗颗棋子,没有生命,没有喜怒哀乐,都不是人,只是一颗颗有用或没用的棋子。”
“我们身为楚国臣民,为祖国献身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我想终有一天楚国统一天下,百姓不再受兵乱流离之苦,暗舫不再是暗舫。这一切不能看着、等着别人去做,每个人贡献自己最大的力量,才能齐心协力实现啊!”沈云娘激动地说道。
宋瑶目光仍追着天空中的云彩,淡淡地叹道:“楚国为解围城之困,交出了暗舫名册。”
沈云娘身躯一震,缓缓地说:“这不可能!是那个人告诉你的?”
虽已入秋,但正午的太阳仍有余威,宋瑶把胳膊挡在眼睛上,遮住了她的表情。
如果说何永寿叛变,沈云娘还有机会与铁铮互换,从明处转到暗处继续卖力;那暗舫名册大白于天下,她就彻底暴露了,她的暗探生涯也就结束了。
难怪宋瑶会问她以后的打算。
她这样的人还有以后吗?
她这样的人的以后是自己能打算的吗?
沈云娘的心在发痛。比起身份暴露,她更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对楚国不再有用。
沈云娘平静了许久,再开口已不再焦躁,她问:“我可以问消息的来源吗?”
宋瑶想也没想地答:“不能。”
沈云娘问:“你不相信我?”
宋瑶沉吟片刻,含笑道:“对。尤其是你看人的眼光。”
这是铁铮怼沈云娘的话,放在以往,沈云娘或羞或恼肯定要炸,但今天她有一丝不安和绝望----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月,铁铮还未回来----他也是名册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