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生(八)
= 第六十章 =
瓷器落地,茶水洒落;
守夜的内侍公公与值班的御前侍卫对视一眼,檐下宫灯被寒风灭下一盏,青烟萦绕。
“曾释青!”
温润的太子早已燃烧殆尽,只剩面前精干的帝王怒气冲天,
“你、你……你简直胆大包天!”
桌上的物件被一股脑拂落在地,皇帝怒火中烧,满肚子火没地儿发,只喘着粗气,泄愤似的向地上混杂成堆的七零八落,连番踢去几脚。
“是朕平日里太惯着你了……是朕念平日里……太念及这些年的情分了!”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发出,殿内的妖风鬼火在瞬间被浇灭。
大门缓缓开。
门槛以内被照得通亮,一门之隔的帝王再寻不到那时的宽厚,眼角密布细纹,火烛跃动,烛芯炸裂,“噼啪”作响。
这些年,随着地位越发不可撼动,皇帝也变得愈加喜怒无常,连带着跟前侍候的众人也变得战战兢兢;
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般,一个比一个害怕上前。
开殿门的手,犹犹豫豫,在见到只曾释青一人走出时,大松一口气之余,还不忘连忙将门带上,生怕晚了那一时半刻,就生变故。
渐渐闭拢的两扇门将殿内场景分割。
看着门内画面淤挤成一团,理应最是熟悉的那高座之人,竟也变得无比陌生。
最后,在被拉得细长的间隙下,于闭合时,毫不留情切断。
先前山崩地裂的动静都好似同曾释青无关。
被茶水浸深了的布料在寒风下发沉,曾释青对上四周正不约而同投来的无声谄媚,含笑点了点头后,便大步离去。
沸腾之声接二连三再起,殿内满地狼藉震出余响;
离去的背影隐入暗夜,街道错落起啼嗒马蹄声。
昏暗的廊下借着不明的夜色,投下几近于无的暗影,
“骨头这么硬?”
脚下一顿,曾释青哼笑一声,
“那便用药。”
说完,即刻调转了脚下的方向。
暗卫恭敬应下,闪身至恭王府废旧的偏院内;
墨色浓厚,混着渐深的腥稠,逐渐凝结在院落一角。
前方光影亮起,一如昼夜交替。
曾夕岚自幼便怕黑,每每待到夜幕降临之时,她这处的院子里,总会被恰当好处的星火点缀。
曾释青抬手,守院婢女噤声,他站定至曾夕岚屋子前,犹豫再三,还是扣响了这夜。
光是听声,就能知晓里头的手忙脚乱;
什么被撞倒了,什么落了地,再然后,屋门自内而开,露出了曾夕岚毫无睡意的一张面孔。
“爹爹……”
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曾夕岚带着勉强的笑,浮夸地打了声哈欠,
“爹爹怎么这时候来看袅袅啦。”
曾释青大半张脸隐在暗中,看不清神情,
“咱们袅袅是个大姑娘了,屋子里——连爹爹也进不得了。”
本就勉强的神色一滞,曾夕岚急忙将人给请进里头,继而慌里慌张地将屋内点亮;
转身,也不知在心虚些什么,看着正漫无目的扫视着屋内的曾释青,曾夕岚走上前去,站定至他面前,将视线隔绝。
父女二人落坐桌边,曾夕岚紧张得手心冒汗,吞咽着不存在的口水,视线只落在面前被晃动的烛影给拉扯得变了形的茶盏。
曾释青一手搭放在桌面,食指轻点两下,
“袅袅——”
曾夕岚下意识挂起假笑,在被点名的瞬间,抬起了头,挺了挺本就僵直的背脊。
“爹爹近日忙,想我们袅袅了。”
先前那位不可一世的权臣早已不见,只留下一个满面慈爱的老父亲,在接连忙碌了多日后,终于见到了自己记挂许久的女儿,
“袅袅可怪爹爹?”
曾夕岚一时摸不清曾释青话里的“怪”,指的是什么,只好摇了摇头,用着听起来尽可能寻常的语气来回话:
“怎么会,爹爹都不知道袅袅有多想爹爹呢。”
说罢,曾夕岚伸出双手,想如平时那般,摇着自家爹爹的手臂,用撒娇来蒙混过关。
“哦?”
却不知,早已今非昔比。
“袅袅当真不怪爹爹?”
曾夕岚重重点下头去,却在曾释青的下一句话中,又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
“那我们袅袅为何……”
视线连同手,一齐落向那带着细长红痕的手背,
“明明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愿同爹爹说,只愿同不相干的外人分享呢?”
曾释青边说,几指边捏握上曾夕岚的手背,
“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