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痕(十六)
= 第三十二章 =
那枚在昶王府所得的白玉扳指,并不是真正的故人之物;
在后来的仔细辨认下,可以确定只是相似。
但相似的程度,着实令虞懿行咋舌。
作为一枚祖传物件,白玉扳指通体莹润,雕工精巧细致,隐入纹理的朵朵梅花宛若正于冰天雪地间,凌寒独放。
而,除开那千万里难寻的雕工手艺,更为难得的,是混在玉石中,那细若发丝的一根鲜红。
纤细的一抹红圈绕了大半个扳指,好似一枝怒开的红梅伸出枝干,上头朵朵缠绕,铺散成线。
拖着强弩之躯,通宵达旦了一整夜的透支在触及床榻时,席卷而来。
虞懿行失力跌坐床沿,耳边又是僧人那平淡无波的话音。
“几年前,老衲曾为了爱徒,去往几国交界的战乱处挖寻草药,于途中,阴差阳错地救治了一名垂危少年。”
“那少年命格极乱,却不应命丧于此……后来,他说无以为报,拿出了祖传之物的扳指,以报救命之恩。”
“没过多久,尤家掌柜那儿有老衲需要的一味珍贵药材,也不知他从哪儿得知了这枚白玉扳指,购买不成,便借去了打样……”
……
几乎是脑袋沾上枕头的瞬间,神智就开始变得昏沉。
寥寥几句那些年,拖扯出无尽的绵长,化进柔软的梦中,丝丝层层包裹。
明明前一刻的虞懿行才在床榻上进入梦香,不知为何,再一睁眼,便站在了湘洲城虞家老宅大门前。
向里走去,正见一丫鬟笑开了一张脸,小跑着向这处冲来。
不等她开口,却见那丫鬟直直穿过虞懿行的身体,向着身后跑去。
早年间曾听管家说起过,两个虞府本就是邻,在喜结连理后,被虞父给直接打通。
虞懿行急忙跟上丫鬟的脚步向里小跑去,年轻的虞父虞母就这么出现在面前。
院内喜气漫天。
管家笑皱了一张脸,正领大夫出府;年轻的老嬷嬷正躲在角落,偷偷擦拭着通红的眼眶。
一向杀伐果断的镇国将军,此刻的脸上也少见地冒着傻气。
他直愣愣的一双视线,正不敢置信地看着虞母那尚未显怀的肚子。
几番抬手想要触碰,却又颤抖着失力落下。
“我、我要当父亲了——”
画面碎裂,烟雨江南毫无征兆地跳转成干旱广袤的塞北。
简陋的城外寺庙,两个不分伯仲的临盆产妇——
不,是三个。
虞母转身,视线紧张跟随的那人,是正下马车的第三位孕妇,亦是柳舒意口中,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塞北贺神医,唯一的女儿。
那,亦是虞母的过命之交。
随着头戴幕篱的背影出现,短兵相接的声音在寺庙内炸裂。
混乱的惊呼、杂乱的脚步、还有那因着护卫的不断涌现,而闪身消失的黑衣刺客。
受了惊的三名产妇被围隔在了里间。
很快,就从里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呼痛声。
恭王府随行的产婆焦头烂额,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令人屏息的画面。
但虞懿行知道,那并不是自己的。
向里走去,果不其然,是恭王妃身边的王嬷嬷,正抱着个啼哭的婴孩,一脸喜色地同恭王妃说着些什么。
视线转向另外两名产妇。
只见贺家女儿也在不久后,平安诞下一子;
而虞母的身下,除了一盆接一盆好似流不尽的血水之外,肚子里的胎儿,那是毫无动静。
也正是因着这一次的生产,这位女将军亏空了身子,十多年间,再没上过战场。
而多年后的再一次出征,等来的却是一场尸骨无存、天人永隔。
还好——
虞懿行一时生出了翻看画本子前,先知晓了结局的庆幸感。
在焦灼的场面下、无尽的等待中,还是被一声新来的啼哭,给画上了令人如释重负的休止符号。
然而,眼前的画面却生出了一双充满了嘲弄的手,死死拽住那些早已被带进土中的真相,不顾死活、连根拔起。
那声啼哭,不是虞懿行发出的。
原来,贺家姑娘的肚子不如另外两人显怀,不是因为月份小;
而这一年,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不是三个,是五个婴孩。
因为——
恭王妃诞下的,也是双生胎。
混乱下,一切看似都有惊无险地度过。
贺姑娘先天体弱,又受了惊,在一行人准备回程时,被安排去了更为宽敞的恭王府马车。
那群黑衣刺客去而复返。
刺客们兵分两路,一拨向着不远处那头戴幕篱之人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