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在扮演一个好人,我当时懒得拆穿

天字肆号房来了一位特殊的大夫，人称“先生”。

这位先生治病，全靠一张嘴。

心情郁闷的犯人进去与之聊上几句，出来时都笑得合不拢嘴，如释重负。

“这先生真有这么神？”

“那必须的，我跟你讲，我坐牢后，我婆娘告诉我，那五个儿子都不是我的，我听了想死的心都有了，先生刚才和我聊了半个时辰，我就想通了，我打算刑满释放出去后，再找个婆娘生儿子，原先的那个婆娘我就不要了。”

对方面露尴尬，“你能想通就好。”

“你之前不是说你的青梅竹马变成了你的后娘吗？心情一定很郁闷吧，快去找先生，先生会开解你的。”

对方连连摆手，“额……家丑不可外扬，还是不必了吧。”

“你都告诉我了，再告诉先生又何妨？”

“我告诉你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那先生毕竟是陌生人。”

“你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先生也是有职业素养的，不会把你的事宣扬出去。”

“你容我再想想。”

“那你可得抓紧时间，排队见先生的人都约到下个月了。”

沈赋原本只是想做个吃瓜群众，小度是个多事的，帮他排上了号。

就这样，沈赋被赶鸭子上架。

天字肆号房就更不像牢房了，有点像茶室。

古朴典雅，进来的一瞬间，心情就自然而然地放松不少。

那位先生个子偏小，一身白衣。

转过身来的时候，沈赋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请坐。”

两人相对而坐，先生着手烹茶，手法娴熟。

“先从哪里开始？”

见对方迟迟没有说话，沈赋问。

“你把你的心结随意讲出来就好。”

沈赋在脑海里组织语言，沉默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我出生丧母，八岁丧父，是我的叔父抚养我长大，我视他为最亲的人，结果却是，在我金榜题名春风得意时，他举报了我父亲生前做下的错事，让我有了牢狱之灾。”

“你恨你叔父吗？”先生平静地问。

“恨啊，怎能不恨，我又不是圣人。”

这位女先生仿佛真的有一种魔力，能让自己把心里最不愿宣之于口的话讲出来。

“可你一边恨着他，一边又感激他的养育之恩，是吗？”

沈赋点头，“我读了十载圣贤书，自然是懂得知恩图报的。”

“这两者并不矛盾。”先生抬手，将一杯香茶递到沈赋的面前，“就像这杯茶，喝的时候有些苦，过后细品却微微甜，世上所有事不是非黑即白。”

“道理我都懂。”沈赋将茶杯接过来。

先生一双灵澈的眸子看着他，“其实你真正的心结不是这个，而是，你在疑惑，你叔父为何这样做。”

沈赋抬眸与她四目相对，“先生聪慧。”

这件事，就像是一团迷雾，怎么也看不清。

要说叔父对自己不好？十年的岁月，若是没有叔父护着自己，那心胸狭隘的婶母早已让自己死了八百回。

要说好？又怎么舍得让自己从天堂瞬间跌落地狱？

“他可有来天牢看过你？”

“看过。”

“你没亲口问他？”

“他在扮演一个好人，我当时懒得拆穿。”

“你这个人，还真是矛盾。”

“我也觉得。”沈赋苦笑，抿了一口茶。

“那么，你不妨想想，除去你叔父这些年对你的好，他还做过什么让你觉得不太合乎常理的事？”

沈赋思索片刻。

“他虽支持我读书，却似乎，并不希望我入仕，我原先以为他觉得官场黑暗，怕我丢失本心。”

“还有呢？”

“考试前，他做了一件新衣为我祝考，不料我在考试途中身上起了不少红疹，想必是他在衣服上做了手脚。”

“如此看来，他希望你有才学，又不希望你做官，哪怕是让你入狱，都不能接受你大展才华。”

“难道……”沈赋脑海里有了个猜想。

“他，想控制你。”

对于先生给出的答案，沈赋没有反驳。

因为，这恐怕就是事实。

“你叔父对你的掌控欲，恐怕已经超出了你的想象，假若你入朝为官，成了朝廷的人，他就再也管不住你。”

沈赋的双手紧紧握住茶杯，心脏一抽一抽。

一直以为，叔父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没曾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发源于心里变态的控制欲。

“本着得不到就毁掉的原则，你这位叔父的确是心狠。”先生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