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事发
卫梁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抵达第二天,卫梁便拉住姜雪宁,央求去看看她信中说的“饶沃松林,万亩膏腴”。
姜雪宁心下有些发虚,反思自己是不是言之太过,好在“朽木蕈林”确有其事,也不算全然空口白牙。
坐在一旁翻看公文的张遮脸色实在不是很好看。
素来忙起来心无旁骛之人,
今日屡屡抬头,心烦意冗。
这一世卫梁未曾科举,所以并不识得张遮,更是对此人心中那点小九九一无所知。
卫梁只觉得这是个怪人,看着性冷寡言,却好似对种田一事颇为热心,他原以为是同道中人。
去看山间良田,这人说要随同一道;
去看松木蕈林,这人说要随同一道;
去集市查看当地种籽,姜姑娘身体不适未去,
他好心好意问这人可要随同一道,却被冷漠无情地拒绝,
实在是,怪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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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里还是那副从容模样,依然少言寡语。可张遮自己却知道,她在他心中早成没顶之势,自己已入膏肓。
无可抵抗、无可救药、无可挽回。
那天两人同乘一骑回家,
在降下薄雪的冬夜。似乎前世今生他所有的克制持重都一寸一寸地碎裂崩塌。难抵的欲,密不透风地袭卷而来,
凝作那个坚定而强势的吻,汇进用力箍着腰肢的臂,侵入紧贴的心,化成一次次无声的颤栗从体内流过。
直到最后安静、缱绻、绵长地唇齿相接,
直到在两人心中如野火燎原,铺天盖地将心中一丝犹疑烧得片甲不留。
如今,他不想再自救,只想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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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驿站来了一封顾春芳大人从京城寄来的急信。
信中说河州发生矿难,当地那处铁矿不知何故山崩石裂。
听说如天神震怒,一时间死了数百人,其中不少是临时被拉去做工的当地人。不知谁先起了个头,斥父母官贪腐已极,河州百姓被鼓动得持械造起反来。
张遮被贬谪,起因便是上疏奏请彻查这河州赈灾案所致。
此番祸事一起,皇帝当真在心中起了疑惑——是否这河州已是沉疴难医,死了百来个矿工的小事,怎生搞得沸反盈天、乌烟瘴气。
于是连带着,也疑惑到张遮被贬前折子里提及的甘原镇镇守边军一事上。
疑心一起便再也止不住。
沈琅叫来几位腹心之臣议了数个时辰,终于还是不情不愿下了道旨意,
“擢张遮为刑部郎中兼御史知杂,掌管署司,专司详复河州赈灾案太医院众人平反之事。”
给张遮官复了原职,却到底还是暂时避重就轻绕开了与那温贵妃利害相关的甘原镇守军。
顾大人的信比圣旨来得更早些,还多嘱咐了一句。
去河州,万事小心。
只待圣上旨意一到,张遮就要出发去河州了。
人生便是如此,提前预知了前路,等待命运抵达的过程反而分外难熬。
驿站中气氛低沉。只有卫梁看着农书与旁人偶尔交谈几句的声音,平时便寡言少语的张遮大半天也未发一言。
卫梁实地走访松木香蕈林后,兴奋地脚不沾地,接连数日跑去观察、记录。
他发现林间腐木上香蕈会密集地长在伐木者留下的斧痕间,他还敏锐地察觉斧痕的深浅、林木的不同会让蕈子以不同的状态萌出,连连感叹自然之神奇。
若非冬日,恐怕他会选择住在林间,目不转瞬地观察,直至造物主所有的秘密在他眼中真相大白。
张遮有些羡慕,他也希望眼下有事能将他此刻的心暂时填满,停止一切的胡思乱想。
然而,自己看着公文却是心绪不宁,坐在这里一个时辰有余,却是一本还未翻完。
现下理应收拾行装,及早做些准备,而不是在这里稳坐如钟。
只是他觉得仿佛迟一刻起身,便没那么早与她告别。
京城来的圣旨如约而至。
闻风而来的还有道贺的孜州众官,趋之若鹜。
早知这张遮绝非池中之物,不曾想擢升来得如此快。待郭知县收到消息,已近黄昏,他提上两壶珍藏的好酒,便赶往驿站,路上酸溜溜地想。
在这偏远之地,一辈子搭上京中大员的机会可不算多。自己与张遮怎么着也是一道共过甘苦的交情。
如此盘算着,郭知县觉得自己的运道还不算太差。
郭知县到达驿站时,张遮正拱手送走一群比他反应更早的来客,
他一溜小跑进了驿站,热情洋溢地道贺,
“哎呀,恭喜张大人,下官带了些好酒,今日可否赏光让下官以酒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