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从此便是他乡人

世代镇守边关，肩负着守护边关百姓的重任，你身为明家子孙，是战场上的男儿，不可留恋故土。乌孙无兵革之争，与大汉联合抵御匈奴，边关百姓方能安居乐业。”

自幼长在将军府，聆听着舅父阿兄的教诲，在年复一年的耳濡目染之下，明桥内心早已有了守山河、护百姓的信念，渴望着有朝一日也能像阿兄一般驰骋沙场。

然而，他向往的是金戈铁马裹尸而还，而不是从此一别再无归期。

他很清楚，只要回了乌孙，他将再难回到这一片生养他的故土，亦再难一见昔日的故人好友。

此时，他方知自己心中原有诸般不舍。

他多想自己真是个顽劣不堪、没心没肺的小郎君，不必为了舅父口中的山河百姓、家国大义舍弃他的家人朋友。

然而，他不是。

最后，他也只能听从舅父那番大义凛然的劝说，强作欢颜道：“我会跟随……跟随阿父回乌孙。”

明骥既欣慰又难过，却也只能叹息道：“若有机会出使西域，舅父会去看你的。”

明桥笑道：“那我等着。”

***

在将乌孙王子与明桥护送回乌孙前，须得避开楚王世子的眼线将这对父子护送回雒阳；而这需要借助侯府的力量。

留在侯国的这段时日，萧期知晓，侯府真正的决策者并不是章世子，而是居于内宅的女君徐知春。

对于徐太后的这个妹妹，他名义上的外姑，萧期从不敢小瞧她的手段与魄力、心机与智慧。她虽无心将侯府卷入朝廷漩涡里，却依旧能洞察时局，一眼就能看穿他与圣上的计谋。

圣上为他与章咏春赐婚，看似是恩赐，实则是为了拉拢牵制这位女君，让侯府之力为其所用。

萧期与明骥商议好明日去拜访侯府女君之后，明骥便又将萧期亲自护送回了小灵山的密道入口。

分别前，萧期却抬手抚摸着两侧凹凸不平的石壁，意味深长地感叹道：“这条密道看着有些年头了，隐蔽幽暗，是个藏人的好地方，乌孙王子藏在这儿，也不怪楚王世子找不到。”

明骥知晓他话里有话，却只是装聋作哑，面色平平地道：“天色已晚，萧侍中快些上山吧，莫让侯府的人和您家里的人着急挂念。”

萧期不死心，激了一句：“您不怕我将这密道的秘密说出去？”

“萧侍中莫要意气用事！”明骥面色凝重了几分，话语里已有了长辈规劝晚辈的严厉，“此条密道是乌孙王子如今的容身之处，一旦泄露，乌孙王子的安危便会受到威胁。皇上若是追究下来，我们作为看护他的知情人，难逃干系，甚而会牵连到家人，请萧侍中谨言慎行！”

萧期讪讪，虚心受教：“是萧某孟浪了，晚辈谨记教诲。”

然而，他嘴上虽是如此说，内心却不以为然，只觉明骥的态度颇有些耐人寻味。

侯府与将军府比邻而居，来往本已十分便利，何须要挖这样一条掩人耳目的密道？

“莫非……”萧期暗自思忖着，“这两家的深宅大院里也有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么？”

***

地下密室内，那乌孙王子素光正拉着明桥的手端详着他的眉眼面貌，一对死气沉沉的眼里已是熠熠生辉，不住地感慨着：“你确是我的儿子！像我，也像你母亲！我只见过你不到一岁时的样子，真没想到你已这般大了，而你母亲却已离我们而去了……”

而面对从未谋面的生身父亲，明桥内心却无一丝波澜，不见激动欢喜。

秋猎大会后，在得知阿父也许还活着的消息时，他曾希冀过与阿父的见面。然而，眼前的男人不是他心中顶天立地的男儿汉，亦不是阿母悄悄思念的朗朗君子。

若非看到这男人提到他阿母时，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真切的哀伤惋惜，他甚至不愿开口回应他。

“您真心爱过阿母么？”

闻言，素光那张满是风霜憔悴的脸上隐隐浮起了一层红晕，烛火下的双眼里露出了一丝追忆之色，笑着说：“我若不爱她，又怎会有你呢？不过……”他忽凑近紧紧盯着明桥，脸上满是不解疑惑，“她是如何将你教导得如此乖顺听话的？你阿母她啊，颇有些凶悍任性……”

他话音未落，明骥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密室内，满脸寒霜地道：“还轮不到你对阿绣品头论足！”

素光知晓明家人素来不待见自己，但却丝毫不在意明家人的态度，反正明桥已与他相认，且会跟随着他重回乌孙，他不在乎明家人的态度。

只要回到乌孙，明家人便再也奈何不了他了。

此时，他丝毫不顾明桥的挣扎，依旧紧紧捉着他的手，露出了几分身为父亲的威严来，肃容道：“明桥，这是你的名字吧？我是你父亲，这些年虽不在你身边，但你不要因此疏远我。回了乌孙，我们还得同心协力肃清国中的叛乱势力，你可不能与我离心离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