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严克没躲,直接挨了一击软打。
在他心里,这能算打吗?
“在外面候着!”李凌冰跳下榻,矮身吹灭榻边的灯盏,朝严克扬手,不及穿鞋,就跑到炉火边,才一拎铜水吊就烫得捏耳垂,跳了几次脚,扯下袖子,隔着衣袖提起水吊,用水浇灭炉火。
帐子里顿时更暗了些。
背后传来“哗啦”一声水响,掠过一阵风,那人已钻到榻上的被子下。
他们算是配合得当!
李凌冰提起帐中唯一一盏亮着的灯,走到离榻最远的角落,理一理衣衫,撸一撸乱发,沉下一口气,朗声道:“进来吧!”
帐帘被掀起,帐外的篝火之光射进来,令李凌冰瞥见地上严克的衣衫,她心里一惊,赶紧蹦跶过去,后脚跟一勾,把衣衫踢到浴桶后面。
高晴与潘玉进来了。
二人一时难以适应帐子里的黑,把目光都聚集到那盏亮的灯上。
微黄烛火下,他们看到年轻女子长发披肩,发梢微微凌乱,向上卷出几个毛躁的圈。她的衣襟有些松开,白皙的脖子上爬着密如雨点的红点与三道红痕——那三道红像是人的指印。痕与点红得发亮,与女子眼角的淡红、眸子的水光逼得两人不得不移开目光。
他们垂下目光,才看到李凌冰光着脚,赤足边尽是水,水迹滴滴哒哒钻进黑暗深处,依稀消失在榻边。
帐子里实在太暗了!
李凌冰率先打破沉默:“潘将军,你为何会在此地?”
她心知肚明,潘玉是被弟弟派到这里来的。潘玉肯定先于他们一步,早就藏身于高晴的营帐。
原春申军都尉潘玉一直都是李淮的心腹爱将。严克去投军,李淮把严克荐去了春申军。潘玉因助严克破寿王之局而拜春申军偏将军,更加受李淮所重用。但他此刻出现在白马关外,必有缘故。她想知道——弟弟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潘玉单膝跪地,向李凌冰行礼,膝盖才跪到地上,一瞬间被水濡湿,冰凉彻骨到皱了一下眉,“末将参见公主殿下。”
高晴抱拳,低头,“属下见过二少夫人。”
李凌冰走到角落,又问了一次:“潘将军,你为何在此?”
潘玉未得公主允许起身,跪着回话:“受圣人之托,以三百万两黄金换公主回朝。”
李凌冰挑眉,“难怪博都察不等我们进定州城,在此地围住我们,原来是和弟弟商议好了。三百万两黄金啊,够北境打几十年仗了,我这个姐姐真是值个好价钱。”
潘玉眉头越发拧紧,一时有些吃不准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殿下,末将受命找来一替身,明夜,那女子会代替殿下嫁入金帐,三百万两黄金也会一同交付博都察。”
李凌冰道:“替身难道不是中州女子?她的命就注定卑贱,要替我去死?既然要作假,就不该让博都察知道,三百万两啊,白白喂进豺狼——不,恶鬼之口!”
潘玉道:“鞑靼人曾于鸾殿见过公主,难保他们不会存了画像!为保公主安全,圣人忍痛舍弃这些金子,也是不想在这个时候与鞑靼人失和。”
“失和?”李凌冰冷冷反问,“我们与鞑靼何时有过和?严氏子弟为了中州百姓,只能做离乡人,苦守北境多少年?弟弟一门死心要求和,是愧对边疆阵亡的将士,愧对北境之地的孤魂野鬼!他可以不做盛世明君,但必须守住边疆,守住尊严!”
“殿下——”
李凌冰打断他,“高雪霁,你身为严家军,一直在邓国公帐下冲锋陷阵,如今,是被鞑靼蛮子打怕了,也要求和?”
高晴立直身子,“自然是和他们拼杀到底!”
李凌冰喝他,“那你为何要领潘玉来见我?”
高晴捏紧拳头,“二少夫人,仗的确要打下去,但我受家主之命,头一件事,便是将你平安带回中州。等你走后,我自会领兵与博都察交战。我要让这条狼有去无回,任何中州女子都不会被迫踏入鞑靼金帐!”
潘玉跳起来,“高将军,你这是违背圣令!和亲议和是朝廷与鞑靼达成的协议,圣人早已送书于金帐王庭,岂能视为儿戏!你们这是存忤逆之心,行反叛之举!”
高晴耸肩哼一声,“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只答应你救二少夫人出去,可没答应你后面的事。”
李凌冰觉得高晴这人能处!瞬间原谅他曾叫她麻子姑娘。
她玉璋公主从来没想过真嫁鞑靼敌寇!
既然严克已杀都善,那高晴也必须灭了博都察——鞑靼汉王的左膀右臂都要被卸掉,方能彻底浇灭议和的火苗,迫使弟弟收回息事宁人之心。
她本想到定州才动手,但弟弟诱博都察于白马关外,倒是意外之获,是上天赐给她一个良机。虽说三千武卒对阵两万骑兵是兵行险着。但打仗如下棋,黑白两子先手为抢占先机。她只期望,高晴这个中州最年轻的上将军不是浪得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