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方正的翠绿珠帘后面是寝殿里最隐秘的一隅，只作为“红卷厢”主人独有，有任何的动静都会知晓。自从房门离去之后，此地便成为了他存在唯一代替，也是寄放旧人故事始终的依归。

晨起打扫，依靠窗边坐上一整天，望着那些僵住的死物，门一掩，痴心人泪水浸湿双颊。

敌人血溅的盔甲现已黯淡发黄，弯月刀口沿上岁久皮肉风干成块，那是双手从无数人尸骨堆里找寻到仅有的贴身之物，她以盔甲作衾，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无尽难眠的黑夜。

细小不起眼的鬓发，一剪愁思化作锦绣前程，上战场前风栖亲手将它剪断，没想到拾起的却是久别不能重逢的生死两隔。

就连说的每一句全部在心头浮现，像咒语一般，席卷大脑，麻痹四肢，非是心死不能忘却。

任谁人也舒缓不了，氏蕴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模样意欲将房门所有东西烧灭，伤心人抱着不放，企图随他而去。

如今回想当初的一幕幕真是可笑可悲，爱恨之人逃不了皆唯他。

自此风栖便将所有的东西忘在身后，用珠帘隔绝，用匣箱裹闭，借仇恨埋没，随它尘封，随它腐烂发臭。

时暗时亮的烛火在没风的地方也能恣意摆动，人却要在无尽的深渊中苦苦寻求那稀缺的自由，得拼尽全力去划破末日的最后一点光线。

眉心一颤，将她从悬空的崖边拉扯回来。

杂乱的思绪化作严霜结住，“既然来了，出来吧。”

珠帘后光影随即扩大，烛光左右摇晃，屋里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风，让人不觉低垂耳畔，去聆听四处集合起的声响。

他起身拨开珠帘一侧的斜角，修长洁白的手在黄色哑光下显得深沉，耐人寻味，清晰可见的尖细刀疤横贯四指，现以结疤变成灰黑色一道。感叹岁月留下的痕迹从来不会借时光消逝，却是教会我们如何欺瞒自己。

露出的半个身影与旧人的残物同在一侧，盔甲透亮与光线汇合成紫色夺人眼球，煽动的空气扬起黄色的光点，已然看出来灰尘积了有几层。

风栖合眸不望，双眉微卷，瞳目在眼皮底下风雨翻滚。

即使这样，触动的感受却比眼睛看得更是真切，就连气味从哪里发出，风向哪边吹动也挡不住心里明镜。

房门打开帘子，顿了顿，回望身后属于自己的东西，身旁之物如观影一样重播过去，陈旧的味道环绕全身，充斥至脑海。

他怔在黑暗之中，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仿佛当下站立着的是幻影，而最真实的自己该早已和这些旧物一般，封存死去。

无名的责怪与歉意致使他动弹不得，无理由反抗，好像再一次被安上铁链，这次鞭打的却不是□□，也不是他人，而是自我灵魂的谴责与辱骂。

可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毕生所学的都是错在别人，这一切都是合理的，可为什么这次回来总有莫名的感觉，叫他也快认不清自己。

紧捏眉心，定了定神，才清醒过来。

“怎么会在这里？”他当初不屑一扔的废物，竟没想到有人捡了回来，还封存得如此完好。

覆盖着尘埃的盔甲叫人难辨明何物，但承接着的是厮杀，荣光和罪恶，即使过了千年万年，也依旧焕然一新。

说出来的轻轻几言，听到的人却觉千斤锤沉重，直接堵在心口。

风栖微微睁开双眼，目视前方若隐若现的人影，此番是真实存在还是无数个日夜臆想出来的，她也分不清了。

“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戚笑一声，“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相，扒尸山找尸骨，整整半月，还是没找到。”

转过头来，一撒手，帘子落，烛光真好打在帘子一侧，屋内的影子快速晃动起来。

“既是找不到人，为何不相信我死了。”

“空壳盔甲，说明不了什么。”她在一瞬间说出此话，自己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眸子闪过一丝自怨自艾，“现在我倒是希望你埋在了那堆尸骨中。”

房门听到扑哧一笑，沉重的双腿终于变得轻盈，走到她身侧。因为常年带兵打仗，整个人看起来庞大极具压迫感，绽放开黑色的影子将风栖紧紧笼罩。

“如此甚好，我还以为你是不舍我。”他束手走开，闲庭信步道，“儿女情长那些，是会食人精血，可别忘了我们的大计。”

歪头打转，鹰隼般目视风栖，意图将内心最后防线看穿。

讨嫌的姿态和声音令人作呕，她强制自己不去动怒，“我与你不同。”

“哈哈，如今看你是没什么问题了，以后可得注意腹中孩儿，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不确保大瑞会做出什么事情。”尾音拉长，似给人一股挑衅之意。

“对了，氏蕴好似对你有所不同。”云淡风轻地望着她。

风栖抬眼，冷冷对望回去，“我与他有何关系，与你有关？”

房门从鼻腔里哼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