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月辉斜照于雕楹刻桷、高台深池,隐隐透出一股阴冷,使宫室恍似一座锦绣珠玉堆叠的陵墓。皇宫里的静,是一种深不可测的静,像一裾华裳,笼在不可为外人道的暗伤与溃烂上。
顾惜筠从噩梦中惊醒,这股寂静便直坠进她耳中眼中,侵入四肢百骸,让血液中前一刻还在沸反盈天的躁动顿时冷凝成冰。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汗水将发丝黏连在颊边,湿湿腻腻,像是把人络在了一层蛛网里。顾惜筠大口地喘着气,借着飘进来的一缕月色看着自己的掌心纹路,目光在那昭示命理的脉络上游移不定。
“小姐?”
“小姐怎么了。可是魇着了?”
一股凝滞浊气聚在顾惜筠心头,让她头脑一片混沌,胸腔里起伏不定,但只有茫然空洞的悔恨翻搅沸腾,发出的阵阵疼痛。
千万重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却只留下血火的残影。
还有一把簪子,是银铸的,但却被打磨得锋利无匹,在日光下闪烁着雪亮清寒的光泽。
她的脑子似是被那把簪子给晃得一清,可身躯却跟被灌了铅一样,难以动弹分毫。
——小姐?
已经许久未有人这样称呼过她了。
自打半年前她扶持自己的夫君容泱登上皇位起,宫人们便都唤她“皇后娘娘”。
即便后来容泱过河拆桥,将她后位废黜、打入冷宫,那些人也还是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娘娘”。
说不上是讥讽,还是在替容泱警告她。
毕竟她们打死她的亲信侍女的时候,对着扑到丫鬟身上死命护着的她也是木着脸说道:“娘娘且起开吧,您这样的贵人若是被庭杖打得皮开肉绽了,那可不体面。”
然后棍子还是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将她打得昏阙了过去。
想到这里,她的手指动了动,抬头望向了四周,眼前却猛然映入一张杏眼桃腮的脸庞。
而这张脸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她那个被活活打死的侍女书鸢。
顾惜筠愣愣地问:“书鸢,你也来这儿跟咱们团聚啦?阎王爷他就这么等不及了?”
听着她的话,书鸢脸色顿时惶惑了起来,她伸出手背,轻轻贴在了顾惜筠的额头上。
“这也没发热呀……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醒来以后净说些不吉利的?”
顾惜筠听着她的话,顿时一怔,抬手就冲着自己的左脸甩了一耳光。
“小姐!”书鸢大惊失色,连忙抓住她的手。
“疼啊,真疼,这不是做梦。”顾惜筠的脸颊被自己打得发红微肿,她转过脸看向书鸢:“这是哪儿?”
书鸢被她问得一愣一愣,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小姐你忘了吗?这儿是翊坤宫啊。皇贵妃娘娘前两日召你进宫,陪她几日呢。”
顾惜筠听了她的话,不由得一愣:“皇贵妃娘娘?姨母?”
书鸢笑了,轻轻撩拨开她颊边的发丝:“那还能是谁?”
顾惜筠皱起眉头,向四周扫视了一圈。
平棋天花,龙凤和玺彩画,菱花槅扇门,步步锦支窗。
这里确实是翊坤宫无疑,是后宫中极尊贵的所在。
也是她的姨母、先帝的皇贵妃的宫室。
然而前世姨母被先帝临终前下旨殉葬,早就被缢死在了定陵的右配殿里。
之后二皇子容泱起兵逼宫,将登临大宝不足三个月的兄长逼死。这期间翊坤宫一直被封着,无人居住。
直到容泱不顾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大办选秀,广纳后宫,将翊坤宫封给了新进的妃嫔。
皇后居所为坤宁宫,翊坤宫之所以叫翊坤宫,“翊坤”便取的是辅佐皇后协理六宫之意。容泱在其间的用意,如何不让人心寒。
想到此处,顾惜筠的手指不由得蜷紧了起来。那把银簪子的冰冷还在她手心残留着,直直地冻到血液心肺里去。
然而也是这阵遽然心痛,让她神智清明了起来。
她居然重活了一回。
她扭过头问书鸢:“书鸢,我今年几岁了?”
书鸢又惊又疑地觑着她:“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从方才醒过来起,你就一直在说疯话。”
末了,她才轻轻地道:“小姐两个月前方行了及笄礼呢。”
听着书鸢温和沉缓的嗓音,顾惜筠的心总算定了下来。她伸手抓住了书鸢的腕子,神色凝肃了起来。
“书鸢,你可能不信,方才在梦里我死过一回了。”
书鸢皱眉,平日里这主子这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半夜被噩梦惊醒过来,多半要对着她们这些下人发脾气。可现在,小姐居然没有对她发作。
顾惜筠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书鸢,想到自己前世一直瞧不上丫鬟下人,可最后却是她们陪着自己,就不由得喉头哽咽了起来。
可她的壳子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