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迎:半窗香雪落梅花
小璨一番话,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我看甚好。”冯小姐发了话,又有人接连称是,小璨竟然组织起来了。
“接下里的事情,莫要出头,等着冯小姐操办罢,她最为老练。”我盼着小璨见好就收,不要再去抢冯小姐的风头,这些人多半是看冯小姐的面子。至于冯小姐这人交朋友,讲究的便是个众星捧月,独占三春。
“我看咱们可以一炷香活都不供奉,全买了米去。”
“城门处流民不多,守城的整日驱赶着。不若在南门二里外再开一个棚子,哪里好些老弱,带着稚子,饿的没有力气,都走不过来。”
“我自己去西门一里外的那个棚子,施粥只是站着,顶多搭把手添些水米。一整天又有什么要紧的?并不累,也没什么危险。”
饶是我百般劝告,她一意孤行。
随她去吧。
施完粥,她总该回去了。
白天操持了一天,晚上她竟然也不困,躺在枕上,一味地与我交谈。
“你是怎么想的?”她责怪。
“睡吧。”
“颖棠哥哥回来呢,你同他讲了吗?”她质问。
我说,你好生奇怪,周家哥哥既不是父母,也不是媒妁。
“真的?”
她疑惑着,可也仅仅是疑惑。
“睡吧。”我打了个哈欠。
“你在这里并不好。”她断言。
“你想怎么办?”她追问。
“我告诉父亲,我走之前本来想全部告诉父亲的。”她自问自答。
“你别生事。”我懒得问她知道什么,只求她闭嘴睡觉。
“梦里有山堪遁世,醒来无酒可浇愁,独怜闲处最难求。”
小璨忽然念起诗词来。
“阿姊,你说,我们要是卖了些田,能不能在湖州买一座山,我们,端娘还有父亲一起搬到山上去居住,以后再也不出来了。”
小璨再次伯夷叔齐上身。
我知道,这是叶小鸾《返生香》集子里的词。叶家三个女儿梦想着“买山”隐逸的故事,长女纨纨所托非人,郁郁而终;次女小纨、幼女小鸾又相继去世,买山本是臆想,终成泡影。
这是一首不祥的诗。
叶家女儿父母双全,生于富足之年,尚且求不得称心如意,何况我们呢。乱世之中,苟全而已。
第二日,是告期的日子。与纳吉,纳徵一样,依旧由冯小姐操持,因为这样战乱年景,一切从简,免去了许多闹哄哄的事情。
这样也好,尘埃落定。不做他想。
住了那么久,小璨偏要这会儿走。走就走吧,这几日事情繁杂,我再没工夫看顾她了。
冯小姐也劝不住,只得派人跟着。出了门,一顶小轿伴着一阵马嘶隐没于柳条与尘埃里。
小璨回去一两日,门头说,我家中又有书信来。待到小婢去拿,并不是书信,却是一个包袱,络着大红生丝。我打开来,是一件素色的寝衣,并着许多零碎的荷包手巾。样样上头都有细密精致的绣花,是端娘的手艺。
想来她既要管家,又要操心万般事情,真不知道要赶多少工,熬多少夜,才堪堪在亲迎前三日送来。不知道她手上的冻疮开春后好些没,还有家中那些女孩子的。若是不好,明年再犯,难免痛痒。不知道我上次寄回去专门治疗冻疮的药膏,用上了没有,有没有见效。
可是端娘一个字也没有写,只是寄了衣裳,托人传了一句口信,说是小璨到家了。
冯小姐又在唤我,我只得去了。
吵吵闹闹就到了当日。
本来是要冯六郎去我家祖庙拜见,将花轿抬到沂园,再将我接走。
如今,略作改动。冯六郎提前几日在湖州拜祭祖庙,乘船回到杭州,花轿呢,就从梅香小筑出来,沿着街市绕行一圈,再回到鹿鸣园。
我头上盖着东西,耳朵里充斥着鼓乐,昏昏沉沉的,只想着千万不要做错。
正堂里放着父亲写的婚书:
“立婚约陈如琢,系湖州人。生女璀兮,年十八岁。自幼未曾许聘何人。今有杭州府冯端礼礼聘为妻,实出两愿。自受聘之后,更无他说。沈、李二公,与闻斯言。
崇祯十七年四月十七日
立婚约陈如琢
同议姻亲沈鹤年、李昭明”
上头好些人的名字,我隐隐约约瞧着。有父亲的、舅舅的、祖母那边舅老爷的,还有冯……两个礼?是不是写错了。这名字令人觉得很陌生。
一路上不知道行了什么礼,又吃了什么东西,最后我就给人扶着进去了。坐在屋子里等冯郎送客回来。
我估算那还要许久。江南娶亲又叫“小登科”,趁此机会,是要联络许多亲友朋友的;借此机会,也要同好些往来客人好叙一叙寒温,甚至要约一约改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