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忘归(毁画)
暗格里整整齐齐叠放着一捆薄薄画纸,每一幅画纸都画了同一个女子,加起来足有百张之多。
那是这四年来他每次为她作画时留存的,虽然没有精心装裱,但还是被她一张一张妥帖的叠好,如视珍宝的压在柜子里的最里层。
她捻起薄纸翻了几翻。
画中女子妆容百变,服侍各异,背景亦是四季时令,花草山川,秋千廊索。
姿态或是晨起看书,或是临窗梳妆,或是翩翩起舞,亦或是午时在榻上小憩。
可是,这画中的女子,分明像极了今日赵延聆画蒋小竹的那张,也难怪明明是第一次瞧见赵延聆为蒋小竹作画,但她却觉得似曾相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发出一声苦笑。
曾以为,这些画画的都是她,至少在之前,在蒋小竹出现之前,她还天真的认为,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
如今,她才幡然醒悟,原来这些画,画的根本不是她,不是她,他心里真正念的想的,根本不是她,这四年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是她以为嫁给了心上人就可以和他恩爱一生,原来她早就输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她的心上人,她爱慕的人,这四年来一直都是看着她的样子画着别人的画。
手中的画,明晃晃的灼的她目光生痛,这张坐在秋千上的是蒋小竹,临窗梳妆的也是蒋小竹,侧卧在美人榻上的还是蒋小竹,宋槿画快速翻过手中画纸,不是她,不是她,都不是她,这里每一张画画的都不是她,都是那个蒋小竹。
“啊……”
她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紧紧握着画纸两侧,双手用力一分。
‘刺啦……’一声,手中那一叠绝佳的画作被无情撕裂成两半。
裂痕自画中美人娇艳的脸庞开始,然后是美人的身躯,和背后的花枝山川。
似乎还不解恨,宋槿画又将碎纸合在一起,撕了又撕。
轻轻一扬手,或红或白或黄的纸屑散了满地,落在宋槿画的衣间发间,如同梅园里飘散的片片梅花,也像极了父亲出殡时高高扬起的纸花,只是不同的是,那时是为了葬送她的父亲,如今却是葬送了她痴痴绝恋的四年。
她双腿发软慢慢滑落在地上,眼眶发红的扫过一片片残破的纸片,每一片白晃晃的似在朝她发出嘲笑的光。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屋内开始昏暗,夜色凝重的似乎要吞噬这一切,想来应该是过了很久。
屋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个略显消瘦的人影缓缓走了进来,摸索着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轻声询问道“阿槿,阿槿你睡了吗?”
听不见有任何回复,赵延聆又朝着绣床的方向边走边道“听小鸢说,阿槿晚饭都没吃,所以我给你送过来,你要是没睡就起来吃点饭菜,你身子不适,饿着肚子睡觉可不好……”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赵延聆轻叹一口气,摸出一旁的火折子。
“呲……”的一声,火苗自赵延聆手中的火折子里窜出,赵延聆引着烛台,室内瞬间有了光亮。
他朝着绣床方向看去,百子千孙万字福的床帐下打下一片暗色阴影,在那片暗色阴影下,赫然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影一动不动,如雕如刻,像极了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冰冷坚硬。
“阿槿……”他又轻声唤了一声,朝着绣床的方向走去,刚走了两步,他突然脚下一顿,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赵延聆后退了一步,脚从那个东西上移开,这才弯下身子,借着烛光去看地上。
“啊!我的画!”
他心痛的惊呼一声,望着满地狼藉,一股窒息的痛感逼上心头。
他急忙丢下烛台,虔诚的跪在地上,用双手拾起地上一片片或红或白的纸片,有些被撕碎了,有些被揉的成一团。
他将揉成团的在地上铺展开,用手压着袖子一遍一遍捋一平,可是碎了就是碎了,揉皱了的再也不会平展如初。
赵延聆怜惜的望着地上片片纸屑,眼眶竟有些发红,这里的每一笔每一划没有此他更熟悉的,那是他这四年一点一滴一笔一划的心血。
地上的纸屑残留尽是碎裂的美人娇躯,扭曲的五官还有残破的花枝山川,碎的拼都拼凑不起来。
他捧着几张刚压平的碎纸,发皱的纸上是一柱仅剩一半的芍药花,他捧着那半朵芍药花,却不知道究竟拼到那里是好。
似乎是在冰凉的地板上跪的久了,赵延聆的身子在昏暗的屋子里晃了晃,他扶了桌角,才勉强站起身子,望着床上如冰雕一般的人影忍不住质问道“阿槿,为什么?就算你心情再不好,也不能拿这些画发脾气,你可知道这些画……”
从第一句开始,宋槿画就开始转过头,定定看向他,在说到这些画的时候,她突然打断道“怎么,毁了你的画,就这么心疼?”
她冷眼扫了一眼满地的残画纸屑,心里却冷笑道,毁了他思慕了四年的心上人的画,可不是心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