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笨笨安静地停在原地，一秒钟后，重新恢复正常，准备离开。莉莉安特意为它开门，看着它远去。

莉莉安知道，尼尔盖已经离开了。

但这位老情人的突然来电，还是在莉莉安心里罩上一层阴霾。

莉莉安承认，上次不告而别是她的不对。可是，恶魔本来就是极其自我的物种，尼尔盖自己也是这德行，又凭什么反过来要求她？

而且这家伙什么时候和德卡拉勾搭上了？他们想做什么？

这种诡异的组合让莉莉安警铃大作。

看来势必回一趟地狱看看情况了。

莉莉安一边咒骂着德卡拉，一边把笨笨送来的牛奶一饮而尽，还发现一小张压在杯底的便签纸，上面写着：

【祝你好眠。】

【S·R】

字迹清晰，流畅优美。

莉莉安盯了会纸条，将它夹在两指间，眼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附着在纸条上闪亮的灵魂光点，则眷恋地在她指尖萦绕着，直至消散。

眼见这一幕，莉莉安眼底的阴郁化开了一些。但很快，她就掩住了这些情绪。

她的表情重新冷下来。

被尼尔盖这么一打扰后，莉莉安已经没了美美泡澡的心思。她烦躁地站到淋浴下，任由热水自上而下冲刷着自己。

洗完澡后，莉莉安赤身走到全身镜前，透过镜面，细细端详着自己的身体。

诚然，莉莉安拥有一具骨肉匀称，堪称完美的躯体。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蔓延在她皮肤上的，如毒蛇缠绕荆棘般的红纹。

不只脖颈，这尖锐纠缠的红纹还从锁骨向后蔓延到两块肩胛，延伸出几缕细丝向四肢扩散而去，最后汇聚到手腕和脚踝，圈圈绕绕盘了几圈，就像镣铐。

红痕从她成为恶魔后就一直伴随着莉莉安。

起初，她以为这是某种与生俱来的魔纹，很是因此沾沾自喜了一段时间。但后来，莉莉安发现，这魔纹并不能给她带来力量，反而一直在拖累她。

每当红纹变得鲜艳时，她的力量就会没由来得衰弱。莉莉安因此讨厌起红纹。她一直设法想去除它，但始终没找到对的方法。

红纹亮起的时间是不规律的。有时候连续好几天，有时候则几十年才亮一次。见多识广的克鲁利告诉她，红纹的作用方式有点像某种灵魂烙印，并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可能和她过去经历过的事情有关。。

也许事情的根源要追溯到她还是人类的时候。可莉莉安早已忘却自己为人时的记忆。

距离红纹上一次发作已经过去了十六年。

下一次会何时到来，她却毫无头绪。

莉莉安只能选择用高领长袖遮住这些该死的红纹。但她一天找不出红纹背后的秘密，就一天无法安宁。

或许真相就藏在消失的记忆后。

然而她该从何查起呢？

夜已经深了，房间的灯光自动调节成睡眠模式，只有角落里亮着一台昏暗的夜灯，整座复仇者大厦陷入安静。

但邪恶从不睡觉。

你不知道走夜路时迎面而来的家伙是为了你口袋里的几美元钞票还是简单和你擦肩而过，你也不清楚淡定走向路边车子的是车主还是是窃贼。你很难确定，下一秒钟传进耳蜗的会是耳机里的音乐，还是不远处响起的枪声。

莉莉安来到落地窗前，俯视全城。随着夜幕降临，在人类不目力可触及的黑暗中，陆续爬出了各种丑陋奇异的怪物，林立的高楼大厦也被生长极快的扭曲藤曼紧紧缠绕。

人类不会知道，他们的家园早已沦为恶土，而滋养这片邪恶的壤地的，恰恰是他们自己的欲望。

“真不知道这样的世界有什么值得拯救的，简直是烂透了。”莉莉安想着，身体直接穿过了大厦的落地窗，从高层一跃而下。

翅膀的阴影在地面一扫而过，莉莉安仰头，发出一声只有黑暗生物才能听见的尖啸。

突如其来的耳鸣让弗瑞晃了晃，差点没站稳。在他身旁的希尔见状，刚想伸手扶他，却被弗瑞拒绝：“不用管我，这点伤我还撑得住。你继续带路。”

希尔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叹了口气，默默地放缓了脚步。

弗瑞吊着一只手臂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面沉如水，状若无事。但他清楚自己实际的情况远比看起来还要糟糕得多，皮尔斯派来暗杀他的九头蛇都是精锐，不仅打断了他的肋骨和右手，造成多处内脏破裂和大出血，还差点把他炸成碎片。

如果不是梅洛蒂的话……

一想到那个孩子遍体鳞伤躺在他怀里的模样，弗瑞就觉得气血翻涌，一股浓重的哀恸铺天盖地朝他席卷而来，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不得不暂时靠着墙壁休憩片刻。

他听见自己呼呼的喘气声从胸腔里传出：“快到了吗，希尔？他们为什么要把她放在那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