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潢潭
见扶光给她加了件狐狸毛出锋的素色无花纹大氅,雾杳慌了,用不太灵活的舌头慢黏黏地道:“窣云山上是有山涧和瀑布,但我记得,没有什么潭啊?”
何况,这儿是谷底。
今夜月色晶莹可爱,照人如镜。
扶光将雾杳抱出瘖谷,见她呆愣愣的,水洗过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一团迷惘,雾蒙蒙又波光潋潋的,不禁伸手在她挺翘的小鼻尖上点了点,噙笑道:“他们去不了,自然找不到。”
什么找不找到的?雾杳听不懂,赶紧又嚎:“你守了我好几天,该去,吃点儿东西了!”
“不饿。”
雾杳挣扎起来,“我,怕冷!不想洗冷水澡!”
扶光像对付刚被人类收养的、还没睁眼就张牙舞爪的小奶猫般,轻松将雾杳按住,轻斥道:“别闹。”
雾杳简直欲哭无泪,眼珠子慌慌张张地瞥闪了会儿,忽道:“对了,温无绪!温无绪呢?”
“她是个大忙人。”扶光道,“之前替我寻完冰缣石,又受水月国公主所托,马不停蹄为她身边的侍卫官研究解药。这两天日夜兼程,替你赶制荣枯症的药,好不容易能睡上一觉,别搅扰她了。”
雾杳满心疑惑,既想问荣枯症的药,又想问沈渊和温无绪,但她如今脑子就跟熬浆糊的锅也没甚差别了,念头一多就打结,半晌,才捋出一丝头绪,佯装不知情地问:“那位水月国的侍卫官中毒了呀?什么毒?好治吗?”
扶光冷冷睨她一眼,“你倒是很关心他。”
雾杳一抖,感觉就像后脖颈被塞了个雪团子。
荣枯症摧毁了她的四识,却提高了她预知危险的直觉。她本能地说了谎,“燃灯会那天,我去公主府,正好撞见公主惩处他,看着一点儿也没有侍卫的样子。而且也不会武功。觉得奇怪而已。”
扶光眯了眯眼,“你还知道他不会武功。”
雾杳:“!”
她心里咯噔一下,似乎越描越黑了,连连摆手,“不不不,都、都是巧合!”
“巧合?我想起来了。”
“他还用了你的冰肌膏。”
“还用了昙花膏。”
“而且是你亲自涂的。”扶光一句比一句咬重道。
扶光作为机筹处的下任星官,能知道这些,雾杳一点儿也不稀奇。
雾杳被扶光用轻功带着在空中登云踏月,闻言一慌,上半身差点仰倒,赶忙搂住他脖子,语气努力诚心实意,“沈九郎来找茬,那侍卫替我说话,被公主扯烂了半个耳朵。我看他可怜,就给他用了那么一点点儿。”
她并起食指与拇指,试图比划出一粒米那么少的量。
新鲜出炉的脂酥膏酪一般的炽热奶香气拂在少年的下巴、喉结处,雾杳感到圈住自己的臂膀一紧,扶光暧昧不清地哼哼了一声,“小没良心的。”
雾杳懵然侧耳,“什么?”
扶光不睬她。
她便又问,“对了,昙花膏呢?你带回来了吗?”
扶光眼里闪过一丝嫌弃,“扔了。”
怎么就扔了??虽然昙花膏只有三日之效,但也是扶光费劲四处搜集材料制的呢。
雾杳为之扼腕,恹恹鼓起脸颊。
到了冷潭边上,雾杳才明白扶光所说的“去不了、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原来,瘖谷并不是窣云山真正的谷底,在瘖谷旁边还有一处悬崖,只是过于险峻,故而无人下探。
扶光替雾杳拢了拢大氅的元宝领,足尖轻点几下,耳畔萧萧风停,便如羽毛般柔柔落了地。
这冷潭倒是一处绝景。
金露漙漙,芒草茸茸。时值仲秋,空中却还绵软地泳动着一簇簇流萤,雪珠儿似的晶沁。忽聚忽散的乳白色水汽下,月与星河与两壁峭崿尽数静静纳于退光漆般乌亮的潭中,教人目不暇接。
雾杳心情愈发不太美妙,她昏睡数日,虽有“神药”护体,但毕竟是没辟谷的凡夫俗子,听着浟浟水声,顿觉小腹酸胀不已,低头红着脸嗫嚅道:“等等。我,我想小解……”
扶光十分熟稔地换了个抱姿,往远处草窠中行去。
雾杳大骇,“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扶光有些莫名,“当然是你自己来,我不碰你腰带。”
不是她自己脱裤子!而是她要自己、自己……那个!又不是奶娃娃,还需要人把尿不成?雾杳将头低低埋在扶光怀里,攀着他衣裳的手指尴尬地蜷紧,“不是,我是说,放我下来。”
扶光轻叹口气,哄小孩般耐心道:“你重伤初愈,站都站不住,怎么蹲身?”
雾杳实在憋得慌,用双手将自己推离扶光胸膛,眼泪都要急出来了,“我可以!放我,下来!”
“好好,别急。”扶光小心翼翼地将雾杳放下来,扶着她腰间,让她趴住一棵梧桐树,“站得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