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垂拱
扶光若有所思地沿着雾杳方才望过的方向望去。
雾杳心中一跳,怕他注意到许明姌,赶紧拿着水晶珠上前,拨开他唇瓣,塞入口中。
传说,佛子口含“神之泪”圆寂。
因此,不止是琲朝人,千年之前的仙朝就流传着许多相关习俗,比如,丧礼时压在死者舌间的“饭含”大多选择透明之物。
富家贵室尤为看重此类殉葬物。当年随德愔太子封入棺椁的就是一枚稀世珍宝,“九天垂拱”,不仅表面清莹无瑕,透着淡淡彩晕,且在特定的光线下还会呈现龙纹。
雾杳神思恍惚,动作不免轻躁了些,拇指重重碾过扶光的唇瓣。
二人俱是一怔。
这一碾令唇色陡然鲜艳了几分。像那融融春气中,饱吸了雨泽晴光、开得最盛的花,一掐就能淌出胭脂露来。
受于水晶球的压迫,唇齿微张的深处,还有湿软的舌根若隐若现……
雾杳腾地面如火烧。
扶光怔怔地看着雾杳,仿佛禁不住四周仙音烛的炽热般,白腻的耳根被蒸染成薄薄的荔子红。
万千烛光在他玉髓绿的眼眸里闪动,不似什么垂怜众生的甘露,倒像是喝上一滴,就要教人墮入情天孽海永不超脱的蛊酒。
雾杳敛眸不敢再看。
嗫嚅着提醒道:“闭眼。”
方才掩在昏朦夜色中的一切,被十方灯的光芒照得无所遁形,连颊边的细小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扶光回神。
先是定定地注视着雾杳未戴纱罩的右眼,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戾气,才以结跏趺坐的姿势,微垂下脑袋,阖上眼睛。
峣峣阙的门前一枚枚燃起料丝灯。
此灯只有梧桐子大小,和十方灯是相同构造,在热气催使下会绽出灯芯里的仙音烛。它们一路燃着,燃过莺时川,燃进了蕉园,像漫山遍野轰轰烈烈的榴花,千焰万龛,声光凌乱。
观礼的众人大梦方醒,久久不能言语,只觉话本子中所说的“一见某某误终身”果不虚谬,今夜的一幕真是至死也难忘。
在无数人对雾杳这名异军突起的二甲的腹诽揣测中,闹剧般的燃灯会结束了。
百姓们看热闹看得过瘾,独有一人却快要被怄死了。
一处朱栏玉楹、星瓦月壁的靡丽府邸前。
须弥的侍女妙莲对着雾杳潦草地一欠身,算是行过礼,“辛苦雾大姑娘夤夜跑这一趟了。不过,您也知道的,我们殿下初来乍到,为了学习琲朝的雅艺,日日手不释卷废寝忘食,实在是无暇抽身。”
“故而,只好请雾大姑娘亲自上门,教授冰肌膏的用法啦。”
此处原是一所被抄没的亲王府,按照公主府的制式稍加改建后,被御赐给了须弥。
冰肌膏的用法有什么好教授呢?雾杳早让白檀一五一十地写给须弥了。
不过是须弥想借机把雾杳当丫鬟使唤罢了。
只是,须弥特特向江天央求过,得了首肯的,所以雾杳也没法说不。
若是搁在先前,须弥邀雾杳入府,不拘是不是要使唤她,她都乐意之至。因为有机会碰着沈渊,想法子投其所好,徐徐图谋退婚的事。
可如今,她满脑子都是许明姌,哪儿还顾得上沈渊!
雾杳头疼地看了看自己那连角门都不让进的马车,敷衍道:“无妨。”
女帝摆驾回宫后,原以为峣峣阙注定会输得落花流水的江天破天荒地拉着雾杳的手,乐得见牙不见眼,好一通赞她福源深厚,替峣峣阙扳回了一城。
回到雾家后,许晓泊又一阵阴阳怪气地骂她不知天高地厚,不但逞强跳傩舞,还擅自参加了比试云云。
故而,忽然接到公主府的消息时,雾杳脸上的神女妆都不及卸。
妙莲见雾杳额间用云母片和东海珍珠贴就的花钿彩晶晶的,娇妆艳饰甚是妖佻,想起今天她与扶光又是对弈又是共坐十方灯,不由暗骂一句果真是骚货,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勾引男人的机会。
于是存心要给雾杳一个下马威。
寻常女客到来,大多是乘马车行至垂花门,再坐小轿,最后才是步行。妙莲却领着折腾了一整天的雾杳从角门、仪门、垂花门,一路七拐八绕,不时还要解说下这个花儿那个瓮儿的来历,展示展示公主府的华贵气象。
然而,妙莲越是领着雾杳瞎绕,越是心惊。雾杳非但没有累得气喘如牛、背酸腿软,反而神色始终比那月下秋霜还清清淡淡的。
跟在二人身后的白檀更是佩服起她家姑娘的养气工夫来。
但真要雾杳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她可不会因为一场小小的燃灯会就被累到呢。
又过了一处月洞门,隐隐一阵吵闹。
雾杳辨了会儿,似乎是沈渊在呼救,颠三倒四地哭喊着诸如“好妹妹,哥哥受不住了”、“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