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
都说‘女承母业’,难道,她真是个奇才?进峣峣阙不过短短一年,就能登上别人数十年也摸不到的巅峰?”
“嘶,此女恐怖如斯!”
雾杳一副心慵意懒的瞌睡模样,与扶光的正襟危坐形成了鲜明对比,愈发坐实了众人的揣测。
雾杳蹙一蹙眉,他们便觉着是战况胶着,草蛇灰线谋篇布局;雾杳瞪大眼睛,他们便以为是扶光此等劲敌太过棘手,雾杳准备动真格了。
总之,雾杳的脑子有多简单,他们的思考就能有多复杂。
痴迷棋道的国子监祭酒更是看得一惊一乍的,“噢,妙极,妙极!”
只有对下棋一窍不通的须弥满腹疑云地附耳问沈渊道:“雾杳当真这么厉害?”
沈渊的目光还缠在雾杳身上,默了片刻,斟酌道:“棋局确是险象环生。”
不管峣峣阙其他人信不信,须弥却是不信的。
一个所有人眼里的蠢物,怎么就顽石化灵,突然能与当今天下第一势均力敌了?又不是狐仙作祟、鬼魅上身。
这事一定有蹊跷。
看着远方潺湲流动的莺时川,须弥忽地福至心灵,想起比三朝那天,借口要摘变种凤仙花、在阆风清榭附近遇见了自己的白檀。
几乎是前后脚,扶光也到了。
难道……
须弥目光如炬地一转眸,越看越觉得雾杳和扶光间似有猫腻。
她早就打听过了,雾杳并不在今天的比试名册之列,怎么偏偏又上了台?而且,偏偏飞花令又只活了她一人?
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巧合?!
“唔!”头上传来沈渊压抑的痛吟,须弥心烦气躁地回眸,发现他黑魆魆的手腕被自己掐出了几个月牙印。
湿漉漉的,闪动着鲜红软嫩的光点。
须弥指尖松了松,无意识地轻轻抚过月牙印,随后,猛地描深了血色。
她得好好查查此事。
须弥如是心想。
雾杳冷汗如雨。
瞄了瞄台下那群对弈局如痴如狂的众人,一边佯装擦汗抬手遮掩表情,一边用口型对扶光道:别玩了。
扶光身姿比莲台上的观音还神圣不可侵犯。
雾杳走投无路,仗着琢磨台之高、四周花木掩映和众人视野死角,撩开铺在小几上的松霜绿绣五子夺魁雨丝锦,轻轻踢了扶光几脚,蚊子叫道:“扶子忱,扶子忱!”
扶光肃容,“请雾大姑娘不要轻薄扶某。”
雾杳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差点手抖把几桌给掀翻了。
好在众人不明就里,见黑子对白子若即若离、欲擒故纵,几次三番的戏弄,还当扶光指的是局中势。
雾杳硬着头皮陪扶光手谈了好几盘,皆难分伯仲,眼看着倦鸟归巢,熙和女帝眉间也闪过几丝不耐,她一颗心怦怦乱跳,生怕把项上人头给玩了。
只好举手投降,“我认输。”
然而,群情哗变,超乎想象。
国子监祭酒感觉下一秒把桌子拍得梆梆响,脱口而出一句混账,“明明形势大好,你认什么输!”
没想通雾杳为什么能与扶光打成平手、却不妨碍她誓死捍卫峣峣阙荣光的江天:“雾杳你怎么回事!小小年纪就为男色所误,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羞也不羞!”
连水月国使臣也心痒难耐,“此等精彩对决,在下生平所未闻,就此打住,似乎有些可惜……”
熙和女帝不得不摆摆手道:“继续。”
雾杳叹为观止。
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扶光生气了,故意作弄她呢。
雾杳灰溜溜地折了腰,偷偷从小几下扯了扯扶光的袖子,“好阿忱,求求你,放过我吧。”
她本来想扯扶光的右袖,但很快又换成了他的左袖。
这一换,让扶光眉间冰霜尽消融。
“嗒。”白棋落定,险胜一子,结束了漫长的折磨。
雾杳大大松气。
换袖子的原因是扶光右手受伤。今天第一眼看见扶光时,她就有所怀疑。后来,他拿着太律管的动作果真有一分不协调,联系烟云万顷阁那天,三白眼欲言又止,她便猜到了症结所在。
下棋时,面对面的距离,扶光身上溢出的一丝血腥气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想来是他赶在燃灯节前回京,于是没能和前世一样,安然归来。
不过,雾杳自是没把她怕弄得扶光伤上加伤、与扶光消气这两件事挂钩,还当是她低声下气起了作用。
胜负既分,雾杳与扶光是无可争议的前二甲。
谢过女帝的一通赏赐、三学学官们的客套褒词后,被女官分别带去更衣改妆、匀红点翠。
熙和女帝轻轻扫视一眼,止住了还沉浸在棋局中的众人的梦魂颠倒的叹息声。
万籁俱寂,绮霞千里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