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风(一)
罗渽珉今天可能是心情好,也可能是存心,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反而把屏幕对面的李东赫逗得连发十几个表情。
那是17号,花滑队放假第五天,前辈忽然传Kakao给罗渽珉,紧张的问她有没有真的去找人,又说如果被拍摄了影像或者画面一定要跟她讲。
罗渽珉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在被前辈询问她是否方便以后,接到了前辈打来的电话。
“怎么了?”电话一接通,罗渽珉就问道。
“好难说明……你最近上网了吗?”
“我的话,总觉得还是赛季中,要比世锦赛了。”
“我也是,根本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所以刚刚吃午饭的时候,我姐姐突然说\''抓到了,抓到那个人渣了\'',我吓了一跳,连忙问什么抓到了,姐姐却莫名其妙地在看眼色。妈妈问我有没有听说‘N号房’,我说‘不知道,队里训练的时候那么累,基本每天倒头就睡,根本没时间上网’。”
透过颤抖的声音,罗渽珉几乎能想象前辈姐姐苍白的脸色。
“姐姐给我传了几个链接,妈妈给我看前几天的日报,我……我等下传给你。我只是……就是忽然想起来跟你说过的话,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渽珉啊,保护好自己……知道吧?”
去年11月开始曝光的Telegram数码性剥削犯罪事件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广泛的关注,模仿N号房建立博士房的“博士”赵周彬还发表了嘲笑媒体舆论的公告。
2月,“关于解决Telegram中发生的数码性剥削犯罪的请愿”同意人数超过了十万。3月9日,随着《国民日报》报道了《N号房追踪记》,舆论再次被点燃。胁迫数十名被害者,甚至其中有未成年人,制作性剥削视频以后通过Telegram散播、售卖。*
罗渽珉捂住嘴,抱着膝盖蹲下。她感觉到胃部搅成一团,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冒出来,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维持着这个姿势,短暂的冲击和震惊退去以后,燃起了愤怒。
忽然从记忆的角落冒出来的,那个伪装成粉丝礼物的玩偶。几乎是下意识地,罗渽珉暂停了正在编辑的文本,她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拨通了心理医生的号码。
“……通常我会建议我的朋友们去晒太阳,散步,做一些有氧运动,点些香薰,吃点黑巧克力。这会帮助你产生血清素和内啡肽,稳定情绪,减少焦虑和压力,增加幸福感。不过我们都知道,这些你已经基本都在做了。”
金素拉仔细地用刷子扫去磨豆机里的余粉,然后抬起头冲她笑了下,慢条斯理地说:“既然你还是约了我的时间,那么要不要换一种方式?试试找一个信任的人,建立亲密关系?不一定是要是两性之间的,和家人也可以,拥抱,牵手,为心爱的人烹饪,或者养一只宠物。和人建立连接产生的oxytocin(催产素)也对你的情况有帮助。”
罗渽珉双手捧着猫咪图案的异形马克杯,拿铁的爱心拉花已经有些变形。杯子仍然残留着温热的触感,感知比记忆先苏醒,她突然想起之前在拉斯维加斯,金素拉也请她喝了一杯咖啡。
她还记得那是一杯儿童温度的低因拿铁,绿色镂空的人鱼标志印在玻璃窗上。她盯着窗外的人流发呆,而领队烦躁地和金素拉说警察署希望别公开这件事。
“是啊,总是这样,任何反应都可能会刺激到他做出更进一步的过激行为。可怜的小罗渽珉,”金素拉低声说着,坐到罗渽珉身边的椅子上,“不喝一口吗?我总觉得即使是连锁店,咖啡的味道也会有所不同。”
将近半年过去,警察署依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罗渽珉心不在焉地和金素拉拥抱告别。
虽然她是一个很好的心理医生,谈话也是像在和朋友聊天,但罗渽珉还是希望短时内不要再次见到她了。
就只是假装自己挺好的。
罗渽珉结束最后一个动作,捞起毛巾擦汗。她解锁从刚才开始就响个不停的手机,发现是李东赫和李帝努在群里聊天。她往上翻了翻,李东赫抱怨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太低,李帝努先回了没有吧,又问他是不是发错了。李东赫说怎么你打算瞒着我们渽珉吗,好狠心。
罗渽珉的手指短暂地悬停在“??”上,垂下眼。李帝努先是否认,又说还没有确定呀。
李帝努的讯息总是会加些句尾的修饰词,比起不笑的时候几乎有的冷酷的脸来说有点像撒娇。罗渽珉偶尔会想象李帝努读出那些信息的样子,又因为想起刷到他紧盯着镜头的直拍而默默地清空想象。
罗渽珉设定好蓄水,把浴球丢进浴缸。她又挑了张补水的面膜,然后才去拿手机。
怎么不说话??
李东赫应该是看见未读消失了,知道她在线,所以才会这么问。
受伤了?萨摩耶不信任我?
不是呀
不是不信任
我们自己也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