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
一桩天赐良缘,岂料婚后不久,萧涯恢复了记忆——原来萧涯就是裴章,而那裴章早已在皇家的见证中成了婚。裴章遇刺失踪后,他的妻子当朝寿春郡主一直照顾着裴章的父母,操持着裴府琐事,裴章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可能休弃郡主,他也不是不忠不孝之人,不可能不回京,于是,萧郁和裴章便散了缘分。
只是萧郁何错之有?她能明白裴章的选择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这个闲事,于是郁郁寡欢,终于——终于有一天,萧郁投江自尽了,药王谷的人寻了良久,最终也只寻回了萧郁的一只长钗,自此,药王谷便与长平侯府水火不容……”
祝余身为前药王谷的弟子,自然是知道药王谷与长平侯府不睦的,却不知道还有这一桩旧事。他只记得他还没被赶出药王谷前,他的师兄前往长平侯府给那侯夫人看了一回病就被谷主罚去后山面壁一年。
“我母亲便是萧郁,她投江后机缘巧合被人救了上岸,救她上岸的人同她说她已怀有身孕,她想,不若从此开始新生,不再沉湎过去,后来她与救她上岸的人成了婚,我便是他们的女儿,只是可惜,他们没有几年便因为意外离世了,或许这便是苦命人的一生。”
裴祉慢悠悠讲着故事:“也是前年,我才知道这事的。”
祝余感叹:“好唏嘘的故事。”
“唏嘘?”裴祉笑,“痴男怨女罢了,戏文话本里总爱写这些,薄情郎痴情女,爱要爱的痛彻心扉,一定要纠缠不清,难舍难分,哪怕千帆过境,再见故人,也要一阵又一阵涟漪难平。”
“听起来裴小姐不喜欢这种故事。”
裴祉靠着车窗,懒洋洋道:“这种故事有什么好的?看的人心累,若我是主人公,大抵提一把刀通通砍了。”
祝余愣了片刻,笑起来。
“既然都是薄情郎了,何不杀了。”裴祉看祝余,唇边带着讥嘲,“左右自己都不快活了,为什么要叫旁人快活?”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祝余点头,他想了想,“我平日所见的戏文确实都如裴小姐说的那样,薄情郎痴情女,恩怨纠缠——我观《诗经》尚有《氓》之一诗,现在的戏文话本里却无一个弃氓而去的女子。”
“淇水汤汤,苦也有岸,只是许多人不愿走上岸去,非要将自己陷入其中挣扎困顿。”裴祉眯了眯眼,觉得太阳有些刺眼,“不过这也是世间常态,无趣里的有趣,大抵我们都想要从苦海里找到一点自己不可能得到的幸运吧。”
裴祉放下车帘,又笑起来:“一些妄言。”
然后她闭上了眼,靠着软枕休息了起来。外头的云云掀了帘子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合眼休息的裴祉,当即动作又轻了一点,她带着些探究的目光盯着祝余。
这个人很奇怪,闷闷的好像阿娘一样,却又偏偏和阿娘很聊得来。她盯着他看了半天,只知道他长得很好看,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祝余被盯得有些尴尬,装作看不到这个目光一样低头看着自己的书。
云云蹑手蹑脚的走到了裴祉边上,又坐到她边上,抱着她的胳膊睡过去了。
祝余松了口气,当即放下书,懒散地靠着车壁。他觉得自己的安神香制的不错,至少这位病人愿意休息了,他从遇见裴祉的时候便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死气,唯有她闭上眼安歇时,这种死气才能从她身上消退。
或许她不是要死了,只是在求死。祝余觉得自己想的乱七八糟的,实在没什么道理,年纪轻轻的女子,有显赫的家世,还有好不容易找回她疼爱她的亲人,怎么说都是叫人羡慕的。或许她得到的不是她要的,又或许有别的什么,毕竟他不是她,更无从得知她的所思所想。
这世上每个人的欲求都不一样,或许他看到的只是他看到的。
就像没人知道为什么他会做一个离经叛道的弟子,放着大好未来不要,放着谷主之位不要,要去当一个被人人追杀的居无定所的小郎中。
没一会儿,马车忽地停了下来,娄渊掀帘而入,道:“得过江,我们得换船了。”
云云睁眼,对娄渊怒目而视,祝余也难得无奈地看着娄渊。娄渊一进来就被两个人来回用眼神戳了好几遍,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裴祉睁开了眼,有些疲倦的看着娄渊,点了点头。
云云不满的哼哼,她知道阿娘这段时间鲜少有休息好的时候,好不容易睡着了,就被娄渊吵醒了,顿时怎么看娄渊怎么不顺眼。裴祉温声哄了哄女儿,便抱着她下了马车,问道:“前两日找的船到了吗?”
娄渊四处看了看,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裳的人走了过来。那人笑眯眯地迎上来:“夫人,您可算到了,我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裴祉辨认了他片刻,道:“劳烦先生了。”
她拍了拍云云的背,温声道:“好啦,不要同阿远置气了。”
“阿远一直都好讨厌。”云云小声嘟囔,“在临渊阁也是这样,总是让人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