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手如足
“为什么说不可能是晋国人所为,得从祁无疾这个人的出身说起。
他同现今秦太后的母家,实则大有渊源。秦太后的父亲,娶了祁无疾的母亲做继室;祁无疾跟着搬进秦府不到一年,就有风声传出来,说秦家准备送女儿入宫备选,家里住着个成年异姓兄弟于礼不合,于是被放出去置屋另过。
你得武状元那一年,祁无疾也在参赛之列,也如愿中选进了羽林卫。
谁知没过多久,他就犯了一条禁忌大错。要不是现今太后——当年宠冠后宫的秦淑妃,跪在雪地里一夜求情,祁无疾只怕是性命难保。
后来他被武帝徙迁外放,支到马郡做兵部校尉去了。”
罗蓝田恍然记了起来,那时他刚做兴武帝的侍陪习武官时间不长。有一次皇帝陛下雷霆震怒,捆了一名羽林郎扔在雪地里,吹胡子瞪眼要打要杀的,那人好像就叫祁无疾。
“要说也是天意难测,他和秦太后兄妹二人,一个去了马郡,一个呆在深宫大内,按说再想碰面也难。
谁料想仅仅两年之后,兴武帝就在北疆平狄的那次亲征里,龙御归天了。
天统帝继位次年,降下一道圣旨,着令在京亲王,无论是否年满十五,一律各归封地,不得滞留京师。
新皇当年不满五岁,秦淑妃奉旨随同离京,一起前往晋国就藩。
算来祁无疾扎根马郡,至今也有将近十年了吧。
这人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短短几年时间,就坐到了马郡司城守备的位置,并与马郡郡守、马郡郡尉结为金兰弟兄,在马郡可谓翻云覆雨一手遮天。
试问得罪了什么人,能逼得他离开自己根深蒂固的势力地盘?”
罗蓝田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祁无疾离开马郡的原因,我不离八、九隐约猜得到;追杀他的人,我一时半会儿还理顺不清。”
罗文远拍拍罗蓝田的肩膀,示意他起身,“今天先就这样吧,改天你带孩子过来,给我见见。现在咱们移步去堂屋坐坐,免得一会儿,你九弟又来聒噪。”
晚上的家宴,大宗的几个近支——罗文远的几个庶出兄弟,以及这几家的子侄辈们,齐齐整整全都来了。
罗文远的七个儿子,除了二嫡子罗武运,在吴地任上不能回来之外,其余六个也悉数到场。
几大家子男人,齐聚在正屋大堂内,满满当当坐了四桌。
罗蓝田这桌都是叔伯辈,在桌同辈的,只有罗武通和罗武达。
罗武通是罗文远的嫡长子,现今官居少府铜丞,娶的正是卫尉卿卞吉庆的女儿。
这人极具经济头脑,一则官职所在管理着国家银库;另则他也是罗氏一族真正的主事者。不光负责族产、公田等钱粮方面,就连祭祖、立训、调解家族纠纷这样的大小事务,罗文远也一并交付给了他,俨然是个提前接班的代理族长。
今晚罗蓝田是主角,叔伯们就都没话找话地跟他寒暄。
但他们生活上几乎没什么交集,能交流的话题基本没有。转来转去无非是问些北固城那边的事:粮食一年几熟啦?胡狄多长时间犯边一次啦?边境汉人迁徙厉不厉害啦?户口还剩多少啦?云云。
罗蓝田沉密寡言的,非要等人家凑到鼻子上问了,才惜字如金地应付两句。
幸亏旁边坐了个欢蹦乱跳的罗武达,叽叽呱呱地插话或者抢着作答。起先罗蓝田只表情冷淡、腰背挺直地坐着,罗武达就在桌子底下手脚并用,对着罗蓝田拧一下踢一下的,弄得罗蓝田时不时压不住唇角。这就使得场面看上去很融洽,不尴尬,很和谐。
其实除了罗武达,罗蓝田跟罗家人谁都无话可说。
他进罗家十一年,前三年受尽白眼欺凌;紧接着做了两年內殿侍陪习武官,大半时间呆在皇宫中陪侍皇帝陛下;十天一次的休沐假,他回罗府就是点个卯,私心里为的是见见罗武达。
六年前,兴武帝亲征北疆,染疾发病死在北固城军营之中。
罗蓝田护送武帝灵柩回到京师后,继任的天统帝撤销了內殿侍陪习武官一职。
罗文远另起打算,为在北军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设法又把罗蓝田送回北固城。将近六年的时间里,罗蓝田只在祖母去世那年回来过一次。
饭后罗蓝田要回自己的住处了,罗武达闹着也要去。
罗文远心里很清楚,这个家栓得住罗蓝田,靠的是自己这个热心热肠的小儿子,所以对他们哥儿俩走得近乎向来支持。
两处宅子离得近。罗武达不许罗蓝田牵马,也不许自己的贴身小厮长欢跟着,只他二人肩并肩地,灯笼不拿一只地往家走。
刚走出罗府大门,罗武达就一个高儿地窜到罗蓝田背上去了。
月晦无光,各家大门外挑挂着灯笼,影影绰绰照着空无一人的巷道。
罗武达搂着罗蓝田的脖子,歪脸贴着他哥的一侧肩膀,鼻子一个劲儿地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