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玄烨当着王公大臣文物百官的面坚持暂不亲政,除此之外竟也未作任何多余的表示,一旁的魏东亭虽看不大懂主子的用意,却见玄烨轻轻的一抬手,连忙示意大太监宣旨“退朝回宫”,回到乾清宫,时间竟已过了辰正,想起苏麻的嘱托便立刻安排传上早膳。
这些事从前一向是苏麻张罗,东亭每日经历其中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会轮到自己头上,见半个时辰过去了,菜还未上全未免心急,这才意识到起居小事的料理当真是样样学问诸多功夫。苏麻呀苏麻,究竟何时才能从宝华殿回来。
玄烨倒是不知道东亭的这番心思,今日大议政比平日用时久一些,他早就饿了也顾不得计较许多,见菜备的差不多就着手边一碗燕窝鸡丝羹吃下去,才渐渐放慢了进膳的速度。一旁的魏东亭见皇上一切如常并未有多余责怪,这才放下心来,转念又想到不过几日,皇上或许也可以适应没有苏麻的日子是自己太紧张了,不想玄烨指着左手边一道菜道,
“东亭呀,朕瞧着今儿个新晋的这道蜜制糖糕像是苏麻会喜欢的,待会儿别忘了着人送一趟。”
东亭想起苏麻临走时的一堆嘱咐一阵苦笑,得了,操心来操心去,自己还得是中间这个跑断腿的命不是。
另一边鳌拜的府邸里便没有这样的轻松了,只见厅堂灯火通明,是鳌拜和几个心腹大臣正在忙碌议事。前朝和后宫向来一体相连,侄女绮罗的事隐隐让鳌拜这个老臣为小皇帝的手段有些担忧。说起来长春宫前几日被赶出来的嬷嬷和丫头依照规矩打发回了原籍,便还是回到了这府里。二人原本都是府里伶俐得脸的下人,如今教唆绮罗不成反受其害,鳌拜怒其不中用一怒之下更是亲自处置了二人,惹来府中上下人心惶惶,这会儿侍候茶水的脚步都不得不轻了又轻。
“索尼这个老匹夫今日在殿上奏请亲政,诸位怎么看?”相比侄女的一点委屈,鳌拜更关心的是今日朝堂上索尼的亲政提议。索尼位列四大辅臣之首,近些年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不怎么参与朝议,但是他在文武百官中的影响力从未削弱,这一点,即使一直骄傲自诩的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更何况如今索尼的两个儿子更是一个成了国丈,一个跻身六部,势力不可小觑。
“中堂大人不必忧虑,皇上今日辞请,证明了还得仰仗中堂您,这些无知浅见还远远成不了气候。”无知?浅见?到底是从龙打天下的老臣了,鳌拜再昏聩也不会看不清眼前的局势,从前顺耳的奉承之语如今再听便是满心的烦躁不堪了,都是一群不中用的!鳌拜越想越气,只得连夜请了班布尔善过府一叙。
班布尔善和鳌拜那晚密谋了些什么不得而知,只是第二天鳌拜便开始告病没有上朝,玄烨心里大约知道点缘故,面上却也延请了太医去看顾一二,待到下朝的时候心念一转,特意绕到了皇后的坤宁宫。
芳仪皇后早先并未接到迎驾的旨意,虽在自家宫里,却也依例着皇后才可用的凤纹明黄大氅,配着精致的一丝不苟的金钿旗头,正在榻上细细看着今日的宫中账目,玄烨远远瞧着,端庄有余,更觉得一笔一数的样子也是认真的紧。一时小孩心性起了有心打破这样的端方样子瞧瞧究竟,便特意禁了身边人通报,悄悄靠近了才冷不丁叫了声皇后。
芳仪一惊之下转回头,惊魂未定中看清了来人是玄烨,薄嗔的脸上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慌慌行了礼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不必多礼。朕记起你刚从外家归宁,便想来问问索相身体可好些了?”玄烨上前虚扶了扶皇后,见皇后执意行全礼,也便不再坚持的自寻了榻坐下。
芳仪陪着坐定,不免为一时失礼倍感自责,后又顾着皇帝方才的问话便又立即起身客气谢恩,“劳皇上惦念,爷爷他沉疴已久,身体虽是大不如前,却也总想着为皇上效力。”
玄烨见芳仪一脸郑重,当下为自己方才一时的恶趣味有些惭愧,本有心说几句心里话试探下索府的心意,却见眼前皇后举止和方才大殿上毕恭毕敬却难以交心的大臣一般面容模糊起来,也就生了敬重之心不好再开口,如此闲话了两句也便自行回宫了。芳仪瞧着皇帝渐渐远去的依仗有些说不出的委屈。一旁的侍女妍儿不明所以,眼里闪过一阵促狭:“奴婢恭喜主子,瞧这时辰行头,皇上是一下了朝就往咱们宫里来了呢!”
芳仪面上却不见一点欣喜,她其实有点后悔自己方才的表现过于拘谨,额娘和府里的嬷嬷们教了自己许多的规矩和礼仪怎样侍奉君主怎样驭下治宫,可唯独没有教自己怎么做一个令夫君心悦的妻子。
而另一边宫外的一桩意外却在此时传进了宫中,裕亲王福全在回京路上,骑马的时候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消息传到苏麻这里的时候,苏麻下意识的反应也是不信的,要知道福全的马术在皇族子弟中也是一等一的,福全是受了皇命外出办差走的路况不错的官道,何至于出现这样的事?
联想前几日和福全一起办差的黄宗麟黄大人被构陷入狱,苏麻隐隐觉得福全的这起意外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