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

他停下来，看沐银笙。

“阿笙但凭父皇吩咐，”沐银笙见他停住，重复道，不过话风一转，“然而若是有可能在内尽孝，阿笙也不愿远嫁他国。还望父皇成全。”

“朕知道，阿笙自小就是个好孩子。”老皇帝笑了笑，直直盯着她的脸看。天子不怒自威，一双眼睛即便蒙上老年的沉翳，也自有暗暗精光。

他骤然咳嗽几声，身边的掌事太监忙给皇帝奉上茶水。

老皇帝拿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咔哒”一声，捻了一下盖子。沐银笙则安静坐在下方，脊背挺直，低眉浅笑，一下也不动。

喝了茶水，老皇帝才平复过来，续道：“朕就是要问问阿笙可否想去。那既然不想去……朕有一些人选。给阿笙些时间，回去慢慢相看着。”

沐银笙温顺地答应下来。

皇帝一眼不错地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一会儿，才叹一声，道：“罢了，那今日就到此为止了。朕让人把名册送到你府上。你且回去休息吧。”

沐银笙依言行礼后离开。

果然是与少师有关的事情，她安静地想着。婚事提得这么早，倒是略微让她意外。看来他们终究是不安，等不及了。不过他们的安排也正中她下怀。

看似给她选择，事实上早就知道她会否决远嫁的线路，剩下的选择也是安排好的。

想必那些人选也并不会为难她，只不过，她还不能如他们的愿，安安稳稳，退居后台，结婚生子。她表面循规蹈矩这么多年，是为自保，可如今已经及笄，到了要紧的事情上，可不能一直让他们如愿了。

还有怨没有了，他们没有忘；而她装作忘了，实际上也忘不了。

她自有办法，把这桩婚事彻底推掉。不过天子有一事说得确实正确，今天的当务之急，是好生准备与少师的初见。

……

未时，宁安公主府内。

金簪挽起流云般的乌发，发丝缠绕，轻笼着洁白如新雪的鹅蛋脸。女郎点漆蛾眉，眼尾微弯，鼻如凝脂，丹朱双唇，端的是沉鱼落雁。

不过，沐银笙以为最有用的是那双眼睛，一对瞳孔能随意揉捏涂抹上她想要的光泽和神韵，保她安康多年。

她不动声色地练习了一下早已熟悉的动作，对着镜子重复几次。

她知道，笑起来的时候，眼尾要弯到什么角度，看起来才最温顺天真。唇勾起到哪个位置，看起来才美得浑然天成。

今日，沐银笙必须要想办法给少师一个极好的形象，容不得半点疏漏。

“殿下，少师到了。”

她微微颔首，款步走到教习的庭内，直身坐好，紧紧盯着门口，只待少师出现。

须臾间，云破月出。

身着一袭月白纱云纹深衣的青年正穿过前院，流涌翻动着的袖摆翩飞蝶舞，宛如流云玉雾。

她起身相迎，清晰地看到走近的人的眉眼。

沈清遥眉眼微挑，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温和潋滟，似有艳意，然而佐以冷雪般的肤色，左眼下一点泪痣，却是中和成了微冷的疏离感。

沐银笙不得不承认，她的少师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少年。放眼当今，如此相貌，当是掷果盈车，冠绝京城。

沈家三郎，好一颗多年隐避的冷华明珠。将来，她想，也必为她裙下之臣。

平心而论，沐银笙有个缺点。她惯不信任他人，因而也并无兴趣深入了解一个人。最能打动她并给她好感的，往往是容貌。

在这一点上，她不得不承认她的肤浅，然而她并不觉得需要改。这个新少师在容貌上便让她极有好感，她更坚定了拉拢他的决心。

然而只见刚刚还宛如潘郎再世的郎君，在抬脚跨过她眼前的门槛时突然被绊了一下，顿时一阵剧痛从他足跟传来，疼得他抿住了嘴唇。

不等沈清遥说话，沐银笙迅速反应，立刻上前扶住身形晃动的青年，一只手触到了他腰间，另一只手架住他的手臂，一点清冽幽微的冷香顺着扑面的气流灌入沐银笙鼻间。

青年似乎愣了一下，略显慌乱地松开沐银笙，伸手扶住一旁的朱红柱栏，轻声道：“微臣多谢宁安公主。”

沐银笙暗暗在心里记下，少师体弱且敏感。

沈清遥也暗暗对自己说一声，暴露了，作为新时代大学生的他，是个脆脆鲨。

疼痛稍缓，沈清遥直起身子，长身玉立，在她面前站稳，疏离又端正地行礼：“微臣见过宁安公主。”

“先生不必多礼。”沐银笙一双如水杏眼晶莹透亮，笑起来更是眼尾弯弯，笑意盈盈。

她心知年轻男子从来都会对自己的相貌也有较好的印象，沈家三郎纵使淡然如云，也不会例外。她从不放弃充分利用每一个自己的武器。

“先生何不叫我阿笙？”她巧笑倩兮，软着声问。

“阿笙。”沈清遥想到刚刚女孩扶住他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