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徐楚听见身前的男人忽然开口。
“大家不要慌张。”
他声音不算大,但很镇定,以一种不寻常的理智抚平所有人的恐惧。
“站在车窗边的男士请听我说,不要再砸车门了。现在内外水压差过大,砸开车门可能会让隧道里的水全部漫进车厢。”
男人的声音坚定而具有威慑力,砸门的几个中年人停下了动作。
有人打开手机手电筒,光线直射男人的脸。大家一脸的将信将疑。
男人侧脸避过那道强光,见周边的人散开了些,从徐楚身后抽回手。
他从冲锋衣内袋掏出黑色皮夹,高举证件给所有人看,“请大家相信我。”
看到他的警察证,人们的口气才缓和些。
有人问,“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男人指向列车座椅下方,说:“每节车厢都配有2个灭火器,现在需要用灭火器砸窗户,窗户的地势更高,水还漫不进来。等破了窗,孕妇、孩子、老人和女人先出去,沿着隧道走向澄湖地铁站的站台。”
车外的隧道雨水翻腾,俨然已成水洞。
他顿了顿,继续说:“虽然隧道也淹了水,但顶多淹到小腿,还可以蹚水走过去。这是目前唯一的自救方法。”
说话间,车厢里的水漫过所有人的小腿。
污水带有浑浊的腥臭味,水上漂浮着杂草与塑料袋,尽是地铁里的垃圾。
靠近车窗的人们互相对视,点了点头,同意他的方案,三两成群开始敲打车厢两侧的窗玻璃。
徐楚知道男人是警察后,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想他刚才拼命抵着背后的人群,混乱中也不曾逾矩,是挺正派的为人。
他松手后,徐楚也后退数步,总算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徐楚打开手机,右上角仍然没有信号。
她此时十分想念陆子帆。
她想告诉他,她再也不要跟他冷战了。
男人的鼻息忽然凑近了些。
“一会儿敲开了窗户,我先把你推过去。”
徐楚不解地抬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为什么?”
他俯身,在徐楚耳边耳语,“车厢里的氧气有限,得尽快出去。”
污水漫上徐楚的大腿根。
比不断抬高的水位更让她恐惧的凉意浮上心头,包裹她全身。
“你是说,车厢里的这么多人,可能会死?”
徐楚抱住双臂,微微颤抖起来。
男人一怔,声音有些嘶哑,“我……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距离列车停运已经过去两小时。
车厢里除了下班的白领,也有孕妇和老人,她们陆续出现缺氧症状。一个缩在角落的孕妇浑身发抖,大口呼吸,不停抚着胸口顺气。
男人脱下冲锋衣。他个子高,衣服还没完全泡在水里,尚能取暖。
他将衣服递给身边人,说:“帮忙传一下,给那位孕妇披上。”
徐楚也很冷。
她嘴唇冻得乌紫,浑身打起哆嗦,只好双手握住地铁吊环,努力站高一些,让污水不至于漫到腰部。
下一秒,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揽入了怀中。
透湿的黑衬衫紧贴男人起伏的胸膛,显出颇具力量感的肌肉线条。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
他的眼睛圆得像杏子,又在眼尾微微下垂。一双雨中小狗的眼睛。
“别误会,你现在已经是失温状态了。”
男人说完,用双臂圈住徐楚,又把她往怀里拢了拢。
他的头垂下来,搁在徐楚肩窝,吐出的温热气息烘着徐楚的后脖颈,她身体很快升起一股暖意。
徐楚没有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
在迫近的死亡面前,没人有闲工夫去想男女那档子事。
她颤抖着伸出手,抱住男人宽阔的背脊。
这是个平均体温很高的人。
徐楚听过一个说法,平均体温高的人,耳后的颈窝处会有很好闻的味道。
她把脸深埋进他颈窝。他身上交织着淡淡的汗味和浓烈的烟草味。她细嗅着,猜他是个烟瘾很大的人。
在水漫车厢的寒冷中,徐楚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被爸爸保护在臂膀下。
世界静到极致,而带着体温的男人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细细的哭声在车厢里传开,悲观情绪有如瘟疫,很快蔓延到前后几个车厢。有人拨通电话,用仅存的电量和家人交代起后事。
徐楚听着那些临终前的肺腑之言,眼睛发酸,喉头一阵滚烫。
她额头抵着他的喉结,轻声问。
“警官先生,请问您怎么称呼?”
这个高大的陌生男人,很可能就是她死前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