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中作为模范高中，每周都有两节休假日。

顾枝意就趁着这个机会去学校附近的奶茶店里打零工。

她长得温顺乖巧，干活又利落勤快。老板知道她条件不太好，对她很是不错。

一个月下来，她也能拿到五六百块钱。

省一省，一个月的伙食费就有了。

有的时候店里面的客人少了，她就能坐在窗明几净的桌案旁温习功课。一时间，她就能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清贫艰苦的日子。

不过经常地，她会想到妹妹。

尤其看到姐姐带着妹妹过来买奶茶时，她的情绪总是会变得低落，胸口空茫又充斥着刺痛。

她还模糊记得，顾妙双腿还在的日子。

她们的父母总是不在家里，是顾枝意从小照顾顾妙长大。自己才刚一年级，还是小孩子，就能利落地冲奶粉给顾妙喝。

平时周末的时候，她和朋友在外面玩不愿意带上她。顾妙就抱着顾枝意玩旧了的缺耳朵的小兔子，迈着小短腿紧紧跟在她身后面的样子，同时嘴巴里面“姐姐”“姐姐”喊个不停。

她声音很好听，清清脆脆地，一开口，像是能融化人的心脏。所以平时就算叽叽喳喳，也并不让人讨厌。

顾枝意被她喊得一心软，立刻拿她没辙，带着她一块儿在街道上东跑西奔。

城中村阴霾的天空，遮挡不住她们充满笑声的童年。

直到一场意外的发生了。

顾枝意还记得那天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空气潮湿又黏腻。

她背着书包，低着头往家里走。

很远地就看见一堆人围堵在路边，她身体娇小，很快就挤过人群然而眼前的镜像令她终生难忘。

熟悉的奔跑着的身影此时就躺倒在血泊之中，那只破旧得失去原本色彩的兔子就落在不远处。

她自己从家里走了出来。

司机叫来了救护车，那天她的脑袋中一直盘踞着大片的鲜红和救护车刺耳的声音。

她眼神有些麻木地报出了父母的联系方式，爸爸妈妈赶过来了。

见面的第一件事，他们就在呵斥着她，推搡着她，神色可怖。

“为什么不看好妹妹？！”

“为什么没有关好门？！”

一声声刺耳的质问不断震动她的心脏。

她是罪人。

但是当得知赔偿金之后，顾建成很快就眉间舒展喜笑颜开，对司机客客气气的。

她那个时候太小了，沉浸在恐惧与愧疚当中，什么都不明白。

其实顾妙的腿是能保住的。

她躲在门后面亲耳听见了。

但是她那么懦弱，在父亲那样高大的身躯之下，她瑟缩了。

于是顾妙就这样失去了双腿，从出生到现在，一直一直被关在那几平米的房间内。

她失去了入学的机会，没有学校愿意收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女孩，她似乎没有任何机会再踏出去一步了。

命运没有让她有任何还手之力。

虽然不能去学校，但是顾枝意不可能就此甘心地放弃她。晚上经常会拿着课本教她认字读书，顾妙很聪明，学得很快，一点都不让她费心。

但是她越是如此，顾枝意越是难过。

她原本有那么好的前程——

她有那么好的前程啊……

想到这里，她手上的笔怎么都落不下去。鼻子又酸又涩，抬头努力地看向外面的阳光。

路人嘻嘻闹闹地路过店门口，阳光照在他们身上。

而顾枝意一直躲在阴影之下。

这样的场景似乎滑稽极了，门里面的她似乎与世界格格不入。

她仰起头，唇角咧开弧度，努力地让自己开心起来。

外面来了两个一高一矮的女孩，要了两杯奶茶。

她用手挡住了眼睛，胡乱地擦掉了脸上温热的泪珠。

像没有事的人一般站到柜台帮她们准备奶茶，然后目送着她们离开，脸上始终带着热情的笑容。

*

店主金恩一把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撑着下巴，把用褐色信封装着的一沓现金推到她面前：“枝意，这个月发工资，买部手机吧。”

“也不用多贵，二手机，四五百就够。”

她知道眼前小姑娘条件不好，但是人聪明又勤快，以后的前途那是不可估量。

但是，顾枝意这么大的人竟然没有一部手机，实在是与社会脱节了。

每次发工资，她还得专程去银行给她换现金。

金恩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半包口香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片，又丢了两块给顾枝意。

顾枝意已经习以为常地接过来，却并没有吃，而是放进了书包的口袋当中。

她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