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身火海
燕絮跪在明晃晃的大殿上,只觉脊背生寒,她不甘心道:
“父皇,一点也不顾念母后吗?”
是金家扶稳了启明帝的帝王路,是那个红衣猎猎的少女甘愿嫁给当时并非首选的皇子,孤注一掷,换来今日。
启明帝却比想象中薄情。
“你的意思是,朕能有天下,是靠一个女子吗?”
燕絮没有再说话,她起身离开,想去大理寺看一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表兄,想去乱坟岗,找回被一卷草席丢在那的阿姚。
听说,阿姚黑衣夜行,强闯牢狱,想带走表兄,却被乱箭射死。
她那样的姑娘,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没有死在沙场,反而被自己人万箭穿心。
燕絮后悔了。
她当初就应该强硬一点,把阿姚留在皇宫,而非让她跟着燕欢回边关。
今日种种,皆因互换身份。
姐姐燕欢以为算无遗策,逃出了牢笼,却不知命运弄人,每一步都有代价。
大理寺狱光线黯淡,布满血腥味。
昔日意气风发,红袍游街的状元郎,因莫须有的罪名沦为阶下囚,他衣衫褴褛,脸上布满血痕。
“别让他咽气。”
慕容宁随意地坐在太师椅上,双腿交叠,残忍笑道:“要等他的妻子过来,看看他如今的模样。”
这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男人,哪里配的上他的阿絮。
慕容宁指尖轻点椅子扶手,耐心等着早已嫁为人妇的女子过来,向他求饶,服软,认错。
墙壁上烛火晃如鬼影,天色全黑时,他如愿见到了心上人。
当初的少女已经盘了妇人的发髻,穿着一身素若梨花的白衣,若仔细看,能发现她小腹微隆。
燕欢的神情没什么波澜。
她曾以为的保命符,如今却成了她和丈夫乃至金家的催命符。
是她愚蠢,以为能逃脱那个预言,以为父皇只在意明面上的结果,却忽略了帝王疑心。
疑心可以大到连亲外孙都不放过。
燕欢看了眼放在慕容宁手边的酒水,轻声道:“是堕l胎药,对吗?”
慕容宁眉梢轻挑:“阿絮还是这么聪明,你听话,拿掉那个孽种,我们从头来过。”
燕欢笑了,眼神却冰冷:“王爷,你到底是想要我?还是以我为借口想要天下?”
慕容宁双手交握,道:“本王都想要。”
燕欢垂眼:“你要如何才肯放过弘文?”
慕容宁摇头:“是你父皇不肯放过他。”
燕欢道:“我明白了。”
她取下腕间本不该属于她的鸡血藤手镯,放在那杯堕胎酒旁边,道:“王爷曾说我对你有救命之恩,那么今夜,求你让我和夫君最后单独相处半个时辰。”
慕容宁抬手:“带她去。”
燕欢最后回眸看了一眼这个俊美的男子,多可笑啊,连救他的到底是哪个都认不出来。
幸好,他没缠上阿絮。
燕欢唇边划过释然的笑,她想告诉妹妹,姐姐这一生和命运抗争了大半辈子,还是输了,但希望你能赢。
燕欢来到密不透风的牢房,身后沉重的铁锁落下,她在一堆染血的稻草中扶起了自己的夫君。
那样清高孤傲的一个人,被诬陷,被折磨得毫无尊严。
燕欢落泪道:“是我害了你。”
“当初那杯酒水里下了催l情药,所以你才会碰我。”
金弘文是何其自傲一个人,既毁了姑娘家清白,就会负责到底。
他是一个极好的人。
除去利用,燕欢是真的喜欢他,想和他白头到老。
“看来,我们还是有缘无分。”
燕欢咬破齿中藏的毒,她捧起夫君的脸,那高高在上的状元郎被拔了舌头,挖了眼珠,生不如死。
而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是送他一个痛快,让他能干干净净走完这一生。
“忘了告诉你,太医说,我们的孩子是个男孩,若无意外,他会像你一样,正直,清澈,风骨不屈。”
金弘文的气息渐渐微弱。
燕欢吻了吻他:“我们一家人,黄泉再聚。你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
燕欢哭笑着,取出了藏在袖中的火折子,她轻轻一吹,用星火点燃了稻草,而后一手护着腹部,一手抱着夫君,葬身火海。
哪怕是死,她也宁愿化为灰烬,随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