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
闻息月淡若幽兰的气息染上了他的衣襟。他的衣角被扑面而来的清风吹得猎猎作响。
第一次体验“御剑”,恐高硬撑着,晃得昏头昏脑的方显扬被风倏地吹醒了。
隔得太近了。
要是一会儿一不留神,踩脏了息月师姐绣鞋上镶着的那道鹅黄色浅边怎么办?
方显扬想了想,心里默默道了声歉,又悄悄往后挪了挪。
陆茂之在他身侧堪堪御剑而过,不快不慢地接邻着江恩桃的曳影。
方显扬恢复精神,他找准时机,朝陆茂之挤眉弄眼,抛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其实方显扬心里跟明镜似的——
大家又不赶时间,什么御剑啊,陆茂之不也一样脑门上挂着算盘、算得眼前。
分明是他介意那些摊贩把他跟江恩桃乱认成了一对,想着在天上呼呼御剑,耳根清净,少听些惹酸的话罢了。
啧啧,他口不应心的陆大哥,刚拒绝了江恩桃,转头却连他的飞醋都要乱吃。
方显扬记得,临走之际,赤华真人把薄薄的软银交到陆茂之手里。他知道赤华真人镇日抠搜,怕陆茂之吃亏,便怀揣了自己的银子去寻他。误打误撞下,他躲在一个暗角,恰好听到赤华真人痛斥陆茂之竟然为了江恩桃,在“庞”符试之时动了手脚。虽不至于伤及对方彼时性命,但十大峰主日后查验“二魔”之事,很有可能拔出萝卜带出泥,察觉到他当初所作所为导致的祸事。
联系陆茂之前前后后奇怪的态度与举动,方显扬这才豁然顿悟,眼中无人且不喜张扬,别人说什么都如风过耳漠不关心的陆茂之,居然不动声色为江恩桃蹚了这么多浑水。
都说为人为彻。
他一定得想尽办法,在这次试炼中,修复好陆茂之与江恩桃两人的关系。
……
江恩桃目之所及,无边的山川湖色中,挑出来一角角普通人家的赭檐青瓦,亦或是高门大户的绣户珠帘。又飞了一阵,触目里坊遍开,插着青旗卖酒的楼肆小窗上人影觥筹交错。罗绮飘香,花光满路。或遥或近的一声声市集吆喝叫卖,拍打面团声、酥油滋滋声、有来有往的讨价还价声……
从前心底对这个纸片世界空茫的勾勒,缓缓有了具象丰富的线条,浓缩成一道道极富生机的细影。
……
闻息月一边御剑,一边留意着四周渐渐移近的一层暮色。
“天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就近找个地方,先落脚歇一晚。”
“歇三晚也成啊。”方显扬嗅了嗅鼻尖,立马搭腔道:“这底下,不是曾经鼎鼎有名的铸剑镇么?正好,我们可以去长长见识。”
铸剑镇,总感觉在哪儿听到过……
江恩桃有一些困惑,“方师弟,你怎么知道这儿,难道你以前来过?”
方显扬摇头,“没有去过,不过,我喝过这儿的雪霜酒。刚刚那味儿,已经钻我鼻子里去了,错不了。”
江恩桃:“……”
原来他说的“长见识”,是对酒“长见识”。
一路没有说话,即使御剑飞行也一路神神秘秘在手簿上勾勾写写的陆鹤澄,难得抬起头,昂然兴奋道:“铸剑镇,莫不是铸出曳影与流采的那对夫妻生前所在的地方?方师兄,我刚刚听你说起雪霜酒,雪霜雪霜,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那对铸剑夫妻,正好男的叫雪,女的叫霜……”
江恩桃第一反应是,这夫妻两人名字怎么听着都寒丝丝的,多少还有点非主流。
第二反应是,原来是铸出曳影的夫妇啊,……失敬失敬。
陆茂之闻言神色平静如常,御剑动作却是一顿。
闻息月又朝下探看一眼,答道:“不错,我听师尊说过,长风仙尊来过此处取剑。这底下,剑气极灵极盛,应该便是你们想的那个铸剑镇。”
铸剑镇本来不叫铸剑镇。
它的位置正处于南北腹地咽喉,是十分重要的交通要塞。可后来,因着那对旷世奇才的铸剑夫妇生于此长于此,人们反而渐渐淡忘它的地理位置。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它为“铸剑镇”。至于原名,反而无人问津,随着历史的尘土一同湮没。
有人传言铸剑夫妻琴瑟和鸣,夫唱妇随,妇唱夫随,一直恩爱不疑。
也有人传言,铸剑夫妻貌合神离,妻子霜早就不甘寂寞心有别抱,两人于感情上产生巨大分裂,甚至丈夫雪因此饮恨而死。
还有人说,背叛感情的并非妻子霜,而是丈夫雪。
无论真相究竟如何,传说中这对夫妻新婚燕尔之时,至少丈夫雪为妻子霜亲手所酿的霜雪酒,由铸剑镇的人,一代又一代,将其甜蜜香醇的味道,原封不动流传保留了下来。
……
原本无神无智的曳影似乎长了对耳朵,听见了他们的讨论,又受此地感应,剑身微微朝着铸剑镇倾斜颤动。
五人齐转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