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桌上又有一碗饭（下）

顾璨站起身，怒道：“陈平安！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绝不还手，但是我被你活活打死之前，我都要告诉你，我顾璨没有做错！就算我错了，我也不认！我也不改！这辈子都不改！死也不改！”

妇人还准备好了书简湖最稀罕的仙家乌啼酒，与那池水城市井贩卖的所谓乌啼酒，云泥之别。

顾璨呜咽着走出屋子，却没有走远，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陈平安不再说话。

陈平安跨过门槛的时候，摘掉了那张朱敛精心打造的面皮，露出了本来面目。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能够在我身边，像以前那样，保护我？保护好我娘亲？”

陈平安笑道：“婶婶。”

陈平安伸手轻轻抚平。

“你觉得就没有可能是刘志茂，我的好师父，安排的？藏在那些谋杀当中？”

陈平安眼神黯然，轻声道：“我已经说完了，也没力气再说什么，所以到了饭桌上，你说你想说的，我都会听着。”

当年草鞋少年和小鼻涕虫的孩子，两人在泥瓶巷的离别，太着急，除了顾璨那一大兜槐叶的事情，除了要小心刘志茂，还有那么点大的孩子照顾好自己的娘亲外，陈平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

如今在书简湖，陈平安却觉得只是说这些话，就已经耗光了所有的精神气。

顾璨抬起手臂，抹了把脸，没有出声。

陈平安停下言语，拍了拍身边顾璨的肩膀，“走吧，婶婶还等着我们。路再难走，总要走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泥瓶巷尾巴上，一直住着一个叫顾璨的小鼻涕虫，我一点都不想当年送你那条小泥鳅，我就想你是住在泥瓶巷那边，我只要返回家乡，就能够看到你和婶婶，无论是你们家稍稍有钱了，还是我陈平安有钱了，你们娘俩就可以买得起好看的衣服，买得起好吃的东西，就这样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一饭之恩，是活命之恩。

当年在泥瓶巷的别人家里，陈平安还是个比如今顾璨还要小的孩子，也有一碗饭，就这样摆在桌上。

“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有多害怕？”

妇人本就是善于察言观色的女子，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仍是笑容不变，“行啊，你们聊，喝完了酒，我帮你们倒酒。”

陈平安缓缓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其实不爱喝酒的顾璨，尤其是在家中从来不喝酒的顾璨，今天也跟娘亲要了一杯酒。

“你陈平安，可能会说，未必就有。对，确实这样的，我也不会跟你说谎，说那个刘志茂就一定参与其中了！可我娘亲就只有一个，我顾璨就只有命一条，我为什么要赌那个‘未必’？”

“我一个一个找过去，先与他们打声招呼？跟他们讲，我顾璨很厉害的，小泥鳅更厉害，所以你们不要来招惹我，不然我就打死你们？”

妇人瞪了一眼，“说什么混话！”

陈平安坐在原地，抬起头，对妇人沙哑道：“婶婶，我就不喝酒了，能给我盛一碗饭吗？”

陈平安也停下脚步，在青峡岛所有充满好奇的修士眼中，这是一个神色萎靡的“中年男人”，面容显露不出来，可是眼神是一个人的心扉显露，那种疲态，无法掩饰。

一样曾让陈平安只是独自坐在那儿，就像条路边的狗。

顾璨耷拉着脑袋，“猜出来了。”

陈平安说道：“麻烦婶婶了。”

一张大圆桌，妇人坐主位，陈平安坐在背对屋门的位置上，顾璨坐在两人之间的座椅上。

顾璨以为陈平安是想要到了府上，就能吃上饭，他巴不得多逛一会儿，就故意脚步放慢些。

当年在骊珠洞天。

妇人给陈平安倒满了一杯酒，陈平安怎么劝阻都拦不下。

“你是不是觉得青峡岛上那些刺杀，都是外人做的？仇家在找死？”

妇人心一颤，神色僵硬，坐在位置上，桌底下双手，使劲拧着衣角。

顾璨猛然站起身，怒吼道：“我不要，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你当时说要还，我根本就没答应！你要讲道理！”

“陈平安，你不知道！”

陈平安突然说道：“我这些天一直就在池水城，问你和青峡岛的事情，问了很多人，听了很多事。”

陈平安抬起一只手，有些颤抖，最后没有拿起筷子，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放在那碗饭旁边。

顾璨脸色狰狞，却不是以往那种愤恨视线所及那个人，而是那种恨自己、恨整座书简湖、恨所有人，然后不被那个自己最在乎的人理解的天大委屈。

妇人愣了一下，便笑着倒了一杯。

“行走江湖，生死自负，你杀青峡岛供奉，杀你那个大师兄，杀今天的刺客，我陈平安只要在场，你不杀，杀不了，我都会帮你杀！这样的人，来得再多，我都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