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远望

秋日和煦，陆台今天又在院子里独自枯坐打谱，陈平安在一旁练习《剑术正经》。

自从上次陆台察觉到飞鹰堡弟子的查探后，飞鹰堡就再没有私底下的冒犯。

陆台趁着陈平安停下剑架的间隙，突然问道：“陈平安，我教你下棋吧？”

陈平安还在那边拧转手腕，找寻最合适、顺畅的握剑姿势来应对变招，出剑想要快，就得从细处不断求变，这跟烧瓷当中极其高明的跳刀手法，是一个道理，粗看是“不动”，实则不然。

听到陆台的提议后，摇头道：“算了吧，我学过，但是下不好。

林守一，谢谢，于禄，改名崔东山的少年国师，一个比一个棋力深厚，陈平安经常观棋，可是就连棋的好坏、远近和深浅都看不出来，所以自认没有下棋的天赋。

不过就像看到陆台煮茶，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去往大隋的路上，林守一跟谢谢下棋，同样让陈平安心神往之。

棋盘对弈，下棋人那种坐忘的感觉，陈平安觉得很美好。

陆台也不纠缠，笑问道：“知道下棋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精于卜卦、算命和星象之人，往往不得寿终正寝，偶尔有，也莫要奢望恩泽子孙，甚至有可能寅吃卯粮，祖上失德，贻害后人。

“说吧，如果说得差了，污了我耳朵，我就一头扎进水井里，洗一洗。”

陆台收起拳头，叹了口气，望向天空，眼神恍惚道：“天下乱象已起，陈平安，你一定要活下去。能够撑到最后，就是……”

陆台问道：“有什么打算？”

陈平安当然不知道。

陆台捻子落子，眼神炙热，“身前无人。”

哪怕陆台见过太多的奇人美景，见过钟鸣鼎食，黄紫贵人，羽扇纶巾，餐霞饮露。

陆台翻了个白眼，“好可怕的雄心壮志。”

对于寻常练气士而言，可能就是一句可以随便挂在嘴边的戏言。

只见他鼻耳之间，有四缕白色气息缓缓飘荡而出，却并不离开，也未消逝，如四条纤细白蟒倒挂面目之上。

陆台微笑道：“我虽不是纯粹武夫，但是道理还是懂的，你陈平安练拳疯魔，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拳架，就打了一百万遍，所以拳意浑然天成，但是你其实并不理解其中的真意。”

陈平安有些泄气。

陆台嘴角渗出血丝，仍是继续说道：“你一定要活下去，坚守于某地，千万不要被大势裹挟，要做那中流砥柱，时来天地皆同力，陈平安，不要争一时得失，我相信你会比那个曹慈走得更远，会重建长生桥，会成为大剑仙……”

这下子轮到陆台诧异了，抬起头，斜眼看着陈平安，“你真能懂？”

陈平安不理睬他的讥讽，“我想要在家乡落魄山那边，竹楼之外，有更多的建筑一栋栋立起来，从山脚……算了，从半山腰，一直延伸到山顶，有你说的那些瓦当，滴水，飞檐，藻井，卯榫，都要有。”

“李宝瓶李槐可以在那边安心读书，林守一可以潜心修道，于禄可以武道登顶，跟崔姓老人请教拳法技击，谢谢可以在那边……不用受崔东山的欺负，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可以在那边想修行就修行，想偷懒就偷懒，有个叫阮秀的姑娘，可以经常来我家里做客，我可以拿出自己铺子做的糕点待客……”

天机不可泄露。

陈平安有些疑惑，不知陆台此举为何。

陆台又出拳，略有倾斜，一划一滑，出拳最终地点，仍是原先位置，但是声势，悄无声息，但是拳头触及的空中，气机崩碎，声势惊人。

陆台笑道：“真够忙的。”

陈平安已经看出不妙，轻声喝道：“陆台，够了！”

陆台缓缓吐出一口气，气凝聚如丝，最终在他身前变做了一把袖珍飞剑，陆台轻轻一吹。

陈平安确认陆台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后，便放下心来，双手抱住后脑勺，悠然道：“还有之前就想过，但是来不及做的一件事，给家乡铺一条路，每隔三五里就有一座行亭的那种，再多钱，我也不心疼。”

陈平安在院子里缓缓行走，气沉丹田，拳意倾泻，乍一看毫不起眼，原来已是水深无声的境界，笑道：“有个人的剑，还有帮我打熬武道三境的老人，他的拳，感觉都是这样的，就像你说的，‘身前无人’。”

陈平安始终望向远方，“再远一点的话，愿意听吗？”

陆台微微一愣。

陆台一跺脚，异象瞬间消散。

“我想要山上，大楼小楼，放着很多灵器法宝，还要收集天下各国各处的特产，彩衣国锦绣地衣和斗鸡杯这样的，活泼可爱的精灵古怪，帮人梳妆打扮的精魅，会站在盆栽枝丫上拱手作揖、开门迎客的小家伙，都养上一些。奇异草，高山流水，亭台楼阁，茂林修竹，每天都会有云海像江河一样的山雾涌过山畔……”

陆台没好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