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笺字·五
解尽欢休息了这么久,脑子也灵光了起来。
江恕的存在不宜让太多人知晓,尤其是家中粗使的婢子仆役,他们大多由乔婠调配,人多口杂,指不定何时就将秘密泄到了外院去。而鸢飞与青林又是女子,照顾江恕多有不便。
先前她急着把人救下,来不及考虑这些细节。
解无并未即刻答应,他回:“那阿姊也要许我一件事。”
解尽欢意识到,在解无这副哄人的皮囊之下,藏着极其狡黠的心思。他能动之以情,把每一件事都变成他的筹码。
“你说。”解尽欢别无他法,只得顺着他的话说。
解无捋着衾被的一角,思忖道:“……还没想好,若有一日我想到了,再告诉阿姊。”
解尽欢不禁感叹,门阀之中果然都是些人精,就算是个受冷落的庶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直到天亮前,他都一直陪着解尽欢,后来是听见鸢飞和青林的动静,才从窗口离开。
清晨寒露沾衣,呵出来的气都凝成了白雾。
鸢飞刚踏入房内,就见窗未闩紧,赶忙上前去合紧窗缝:“怪了,奴记得睡前是把窗都关严实了的,怎又松开了?”
灯膏燃火,一豆明光照亮内室。
“夜里起了风,吹的,不碍事。”
解尽欢惦念着受伤之人,待青林上前服侍时,她问,“这几日辛苦你二人,柴房那头还好吗?”
青林为她披上外裳:“那日医士替他瞧过了,身上都是些皮肉伤,未伤及筋骨,假以时日用药外敷便可痊愈。但他在山中生啖兽肉,又衣不蔽体,女君睡了多久,他就高热了多久,一直没清醒。”
“医士开了方子么?”
“开了,奴按方子抓了药回来,一顿不落地喂了。”
“可有问他何时能痊愈?”解尽欢问。
青林声音忽降:“……不大好说,医士见了他直摇头,说城外流民都没有伤病至此的,能不能活还得看他自个儿。”
内室本就僻静,此话一落地,平白添了三分焦躁。
如果江恕没能活下来,历史将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改变,一千七百年后留不下任何有关江恕的痕迹。
在解氏族中孤军奋战的三个月,解尽欢未曾惧怕,但这个念头刚起,就叫她心中止不住地发寒。她怕是因为她救回了江恕,才导致他错失了既定时间线上的生机。
而这唯一的线索一断,她很可能也回不去了。
鸢飞检查了所有的门窗,确认不透风后,她回身见女君沉默不语,好心宽慰:“刚起身奴便去柴房看过了,呼吸尚且平稳,至少是见好的。”
解尽欢仍是不大放心,问道:“没让院里的人进柴房吧?”
青林搀她起身,回忆了片刻:“不曾,奴与鸢飞一人出门,另一人一定留在院内。自女君搬来,院子里都是烧精细炭火,柴房鲜少有人会去。”
听青林说完,解尽欢庆幸这两个小侍女做事还算细致。
她身边能信任之人,也就只有鸢飞与青林,现在顶多加上个不得不信的解无,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在有置身事外的能力之前,她只能见招拆招。
庭中旭日初升,鸟鸣成韵,院中的声响逐渐嘈杂,洒扫的婢子开始四处走动劳作。
斟酌半晌,解尽欢对她二人说:“你们还记得从汉寿县回来的那日,婠娘子手下侍女说的那番话么?”
鸢飞和青林皆是摇摇头,只记得对方是来带路的。
“那侍女说过,道隐院侧院东耳房里是住了人的,当时我脑子混沌,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回病体初愈,倒是记起了好些事。”
解尽欢只是从解无嘴里听了往事片段,她并不清楚全貌,贸然托出,恐留下漏洞,只好穿针引线,尽力将她目前知道的信息整合,好让一切听上去合乎逻辑,“东耳房里住的是我最小的弟弟,解无。”
青林一头雾水:“……奴怎么从未听说家主还有一个儿子?”
鸢飞更是没听过,一时呆里在原地。
解尽欢道:“解无出生时,我差不多是记事的年岁,而你二人尚小,未被派到我身边来,不知此事也正常。其中因由,乃为解氏秘辛,你们也莫要擅自去打听。”
青林向来机敏聪慧,她拦下想要追问的鸢飞,道:“奴记住了,可女君为何突然说起他来?”
“你二人皆是女子,照顾伤患多有不便,日后我会请解无过来帮忙,所以提前知会你们一声,到时候千万不要称呼他为主人……”解尽欢琢磨了一会儿,“和我一样,叫他阿无吧。”
鸢飞问:“女君,这合规矩吗?毕竟他也是家主的儿子……”
主人家再不受宠的子女,依然是主,在礼法规矩森严的门户里,奴籍若有半分僭越要受笞刑。
解尽欢念及解无多年来的处境,无奈回道:“阿父早就不记得这个儿子了,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