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肉
“阿姐又故意捉弄我!”张琬不满,“你的手艺是阖宫上下都爱的,只个饮食摊子岂不是埋没了。”
“我怎敢惹你这个祖宗。”江荠轻刮她的鼻梁,笑嘻嘻说道:“你是能书能写的才女,些许笔墨就能挣十数贯,我不过是个灶上妇,不去街头卖饼,还能作甚?”
张琬若不是素知江荠就是个促狭的性子,简直会觉得这话酸味冲天了,她也不理,只转头轻哼一声:“那我现在就开始抄经,好让你不用去街头卖饼。”
江荠连忙拉过她,知晓调笑这两句便尽够了,若再下去,张琬可真要恼了,连忙转了话题:“既借住了观中,还需得与此间观主备些礼才是。”
这是要紧事,张琬也开始琢磨起来。
说到备礼,张琬才想起来,她只晓得观中有一位宗女在清修,却不知具体身份,国朝内外命妇本就与尚宫局职责相干,她身为掌记,竟不清楚这座延宁宫女道士观的其中故事,便连忙同江荠打听。
江荠迟疑片刻,见她眼中兴致勃勃,只好开口:“开宝九年,延宁宫。”
姐妹二人在禁中相扶多年,有时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思,江荠声音沉沉,虽言辞简单,但“开宝九年”四字,就像是一声惊雷,炸响在张琬耳边,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开宝九年,烛影斧声。
十月壬午夜,汴梁护城河被染成红色,而江、张两家,满门数百口,除却二女,皆亡于此夜。
张琬眼中霎时布满惊惶,但多年的禁中生活使她脑袋迅速清明,抓住了重点,“是那个延宁宫!”
虽那时她还年幼,出门的次数少,但也听过延宁宫主人--燕国长公主的名声。
燕国长公主,太|祖幼妹,落地之时,彩霞满天,龙凤来贺,有大德曾言,此女必旺家室。
梁太祖当时还只是前朝一名武将,刚刚生了些不当的心思,就得此谶语,觉得这必定是上天在给他预兆,自此深爱这个幼妹,国朝建立之后,更是封幼妹为燕国长公主,赐居延宁宫,恩宠非常。
燕国长公主,曾是大梁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她怎么会沦落在此!”张琬的疑惑刚问出,心中就自有了答案。
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人再能比她们二人更明白这个道理,臣下的命运都在君王股掌之间,更遑论禁中那等只靠上位者宠爱的地方。
正是因燕国与这件旧事相关,张琬多年来于文书中刻意回避,才对此处不甚了解。
“那我们借住在此,会不会......”张琬声音里仍旧带着惶恐,实在是“开宝九年”四字带着的血腥气又唤醒了她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恐惧。
江荠快速隐去眼中的那丝不忍,轻松地说:“即便失爱于内宫,长公主仍旧是官家的姊妹,她又是女子,与朝堂事再无干系的。”
听到江荠这样说,张琬眼中的惧怕稍稍褪去,但她素来心思灵透,不然也坐不上尚宫局掌记的位置,“开宝九年”是整个大梁朝堂都刻意去忽视的年份,江荠如今却故意与其中的旧人扯上关系,怎么想也不像她往常在禁中谨小慎微的性子。
“阿姐,我们相持多年,禁中倾轧,也有险些丢了性命的时候,如今好不容易能脱离樊笼,出来过点轻松快活的日子,你别又回到那个旋涡之中,好吗?”张琬紧紧抓住江荠的手,神色哀哀。
江荠眼神一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捏捏她的脸颊,说:“你呀你,就是心思太重了,我要真想做什么事,在禁中不是更为便宜,何必花了大笔财货出来。”
“我们二人孑然一身,亲族皆失,又有哪里是好去处。你入宫时年纪尚小,不知道那些道观庙宇最是藏污纳垢,也只有这延宁宫,有贵人庇佑,而我们靠着那点祖辈的香火情,才能暂时落脚。”
江荠说得合情合理,张琬一时心中虽有些疑虑,但也不免被她说服了,同时暗叹自己对市井之事实在不懂,险些闹了笑话。
两人都刻意回避往事,便又开始盘算进献给这位燕国长公主的礼物。
最终,还是江荠拍板,认为以燕国公主的眼界,什么好物没见过,她们本就财货不丰,拿不出奇珍,不若就凭各自所长。
于江荠是亲做两道小菜,而张琬则可手书一幅,以表敬意。
目光投向院中,江荠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与张琬道:“外面栗子生得好,我想用此物做一道‘羊羹’,若厨房有好肉,再做一道‘肉丝西饼’,现下也不是饭点,如此承了上去,若长公主不喜,也不耽误夕食。”
“既用栗子,为何又叫‘羊羹’?”张琬不解。
江荠便细细与她解释,这道“羊羹”是取栗子之软糯,再用去了腥膻味的羊乳调和,蒸上一刻,出锅后放置至温热,这样吃起来入口即化,比羊肉更为鲜嫩又丝毫不带膻气,就如同吃了一盏羹。
至于肉丝西饼,则是市井之间一道有名的肉点心,江荠想着燕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