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
叶行之回到房中,脱下外袍,拆开绷带,身上有一道极深的刀痕,从前胸口一直贯穿到后背。他从柜子里拿出药瓶,将药倒在手心,双手揉搓开来,敷在伤口之上。
当年叶太尉扶持新皇登基时,一心劝皇上杀死与他争夺皇位的幼弟敬王爷。敬王爷为了保命,对着满朝文武如猪狗般绕柱而行,陛下仁慈,念及幼弟可怜,一时行差踏错,才饶他性命。
如今被敬王爷抓到机会,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以报当年在他父亲手下的屈辱。
近年来敬王爷逐渐势大,靠着自己的权势拉拢了不少朝廷命官,陛下这些年心有余而力不足,皇后母家败落,也没什么可依靠的,朝廷中若没有一个好的官员任命和晋升体制,只能任由他们这些人层层把控,不断蚕食腐败朝堂。
叶行之太知道敬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狠戾狡诈,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善拉拢人心,善玩弄权谋。如果有人不遂他的心意,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他看着自己的伤口,便想起了那日在敬王府上他是如何被羞辱折磨,被那把带着倒刺的弯刀刺穿肺腑。这些羞辱他其实根本不在意,从小他的父亲叶太尉也未曾对他有一日仁善,他早就习惯了。
可是叶行之不能忍受的是,敬王觊觎自己的妻子。
一想到此处他恨的要将牙齿咬碎。手指按压在伤口上,从伤口处的血洞硬生生戳了进去,鲜血瞬间流了一地。
过了许久穿好衣服,叶行之推门出去,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白无忧门前。
最近不知怎么了,看到白无忧疯疯癫癫傻乐,他也就很开心,看到她坐在案桌前叹气,自己的心瞬间就被揪了起来,见她同自己生气,心里又十分不是滋味。思绪完全被她带着走,竟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
此刻透过窗户,见白无忧趴在案牍上睡着了,睡梦之中还吧咂嘴,又抬手摸了摸鼻子,样子十分可爱。叶行之忍不住推开门走了进去,从柜子里取出那件被白无忧收缴的斗篷,轻轻披在了她身上。
火烛在一旁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她脸上跳舞。叶行之忍不住附身吻了她的脸颊,一阵清香从白无忧皮肤肌理中飘散而出,附着在叶行之身上。
他忍住心中的私欲,拿起剪刀剪了剪烛心,灰烬飘落在白无忧脸上,她许是觉得有些痒,抬手在脸颊上抹了一把,灰烬散开,像一只扑了灰的小猫。
他又轻手轻脚地抽出白无忧压在身下的那张纸,上面写着: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叶行之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明明将那纸团成一团扔掉了,她又捡了回来放在这里,真是倔强。
这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女子。
他用手捏了捏烛心,将手放在白无忧脸上。
*
身子一震,无忧从案牍上爬了起来。
从洛相国府邸回来后,无忧一直在想叶行之同自己说的那些话,回来之后为了确认心中所想,还特地问了若若自己究竟去过几次刑部大牢。被证实后,不知为何心里竟还有些开心。
没想到叶行之喜欢的是她,不是之前的白无忧。
她拿出那张差点被揉碎的纸,摊开来放在桌子上。想来他也是担心她,才会同她生气吧。自己之前心中还十分不痛快,想到自己成了他人的替代品便更加不痛快,如今阴霾一扫而光,心里松弛了下来,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说起来无忧幼时受了许多苦,又遭了许多欺负,一向觉得自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所以她也乐意做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既然从未经历过,从未感受过,那她觉得,自己也不需要。不需要被人喜欢,有自己喜欢自己就足够了。
可如今得知自己被人喜爱,被人保护,无忧心中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和安心。原来得不到喜爱并不是我的错,我也是值得被人喜欢的人。这样的情绪让无忧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伸了伸自己被压麻的胳膊,身上的斗篷随即滑落在地上。
我明明没穿过这件衣服啊。无忧心里疑惑,将若若叫了进来。
“若若,我不是同你说过不要将这件衣服拿出来吗?多贵啊弄脏了可怎么办。”
若若看了一眼,忙上前将衣服收了起来,边放边说:“我见小姐睡着了,一下午没进来过屋子,这真是奇怪了,难不成它自己长了腿跑到小姐身上了?”
又转身看到无忧一脸灰,笑着说:“小姐你这是睡梦里做了什么,弄得满脸灰。”拿起一旁的铜镜放在无忧面前。
无忧见了“哎呀”一声,急忙用袖口将灰擦去,若若在一旁笑得停不下来:“小姐怎么还边睡边给自己画了三道胡须呢,莫不是睡梦中梦见自己变成了猫妖?”
无忧:“你当真没进来过?”
若若摇了摇头。
无忧心想,定然是叶行之,被自己怼了之后心中愤懑,挟私报复。
她脸也来不及洗,气鼓鼓地跑到叶行之那里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