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绝笔信
主子一起学习这些的丫鬟,几乎是绝不可能放出去婚配的。这种程度的心腹,不是长伴主子,便只有死路一条。
王夫子夫家姓李,二人还没走到李家门口,便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叫骂个不停。
“老东西别给老娘装,谁知道你私底下补贴了多少给老二家的!”
“我可告诉你,现在老二死了,他媳妇儿也死了,只有我们夫妻俩能给你送终。”女人嗤笑一声,接着道,“你可别巴结错了人,以后都没处后悔去!”
车夫上前去叩门,里头的叫骂声一停,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
“几位是?”
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应当就是王夫子的嫂子杨氏。
温以正要开口,裴误动了半步将她拦在身后,笑得温和。
“我家妹妹是王夫子的学生,听说王夫子……唉”
“特地赶过来看看。”
王夫子教了温以这么多年,杨氏也是认得温以的。待看清裴误身后的姑娘正是温以后,便连忙招呼起来。
“温小姐来来来,快进屋坐,这都快年关了,外头冷着呢!”
杨氏说罢就要拉着温以的手把她往屋里带。
方才她提起夫子是何态度,温以听得一清二楚,对她的亲近,下意识地就想躲开。
杨氏的手还没碰到温以的手腕,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地手抢了先。
“妹妹前不久刚刚病愈,这会儿的确吹不得风。那就多谢杨婶子了。”
裴误虚虚拉着温以的手腕,面上一派谦和有礼。
杨氏的手讪讪地缩了回去,带着几人进屋,偷着打量了裴误几眼。
这书生剑眉星目,一派读书人的儒雅气质,的确像是福贵人家的公子哥。但俊朗归俊朗,跟温以长得可一点也不像。
“温小姐,婶子之前好像没听弟妹说起过你有个哥哥呀?”
温以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又将折扇拿在手中把玩,全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硬着头皮道:
“这是我表哥,他家不住在江南,所以前几年都不曾见过。”
杨氏听是表哥,想到方才裴误拉着温以进来,看两人的眼神瞬间不同起来。
不过她也是个精明的,拆了给年节预备的瓜子、花生糖招呼两人。
“难为温小姐这么惦记我这弟妹,她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也会很欣慰的。”
杨氏是个不冷场的主,哀叹起王夫子走的可惜。
“弟妹也真是想不开,眼瞅着你这么孝顺的徒弟都长大了,那些不幸的事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临了放不下。”
下人来报时说王夫子是在房中悬梁自尽的,温以看着杨氏在面前絮叨个不停,有心想要问些问题,却找不到话口。
“杨婶子,我夫子她…可曾留下过什么交代的话?”
想起王夫子就是死在了她新盖的那间偏屋里头,杨氏的表情眼见地僵硬了片刻。
“她留了一封信,我要不是拿去给村里读过书的小子看了,也不敢随便跟官老爷说她是自尽的呀。”
杨氏看明白了,这俩人根本就是来套话的,她只希望这茬儿赶紧过去,否则来年自家迎新妇,旁人再总提起些什么这宅子死过人的闲话。
“二位等等,我去拿信给你们。”不多时,杨氏就拿出一个空白的信封。
温以伸手接过,里头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笺。
裴无拧着眉头随她一起看信,信上内容十分正常,就是妇人抱怨了一通命运不公,最后关怀了公婆哥嫂还有徒弟好好生活,不要为她的死伤怀云云。
视线挪到信的最后一个字,信纸小幅度地颤抖起来。
温以捏着信纸,指甲掐进指腹,指尖红白。她一字一句地看完整张纸的内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温以,怎么了?”
裴误见她状态不对劲,下一秒,还没来得及拽住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捏着信纸跑出了李家。
“哎,温姑娘?”杨氏也被她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杨婶子,她身体不适,我们改日再叨扰。”
裴误丢下一句话就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温以对麦花村并不熟悉,跑出了李家,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兜兜转转,在一棵光秃秃的槐树下坐了下来。
也许是自觉到了一个安全而无人知晓的角落,眼泪瞬间决堤,盈满眼眶。
等裴误找到她的时候,少女似乎是哭累了,靠着树干,双臂抱着弯起的腿,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张信笺,脸上还带着泪痕。
裴误扶着槐树,扫了扫树底的尘灰,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边坐下。
“为什么忽然哭了?”
温以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惊吓地转头,却落入他认真的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