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初祭
翌日天暖气清,公皙瓒宿醉晚醒,摇着玉扇姗姗来迟。
前庭玉树婆娑,天光清浅映下,顾一念与谢屿相对而坐,饮着清茶等候。一旁,闻如许神情暗淡,落寞独坐,双手与整个下面部都被白绫紧紧捆束。
公皙瓒怔了片刻,猜测道:“防乌鸦嘴?”
顾一念与谢屿沉默颔首,闻如许双手被缚,口中塞着白绫,外头又被紧紧捆住,只余一线可供呼吸,气喘微微,被憋得眼角泛红。
二人之中,定然是顾一念主事。即便一贯瞧不上闻如许装模作样博关注的行径,公皙瓒此刻也忍不住为他说了句公道话:“绑两圈就行了,连堵带捆,憋得他满眼水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癖好。”
顾一念:“……?”这叫什么话!
谢屿细看了几眼,发现这场面确实不大雅观。
闻如许若老老实实被绑着也就罢了,偏偏一双眼含着千言万语,深深凝视着捆绑他的罪魁祸首,不见怨怪,倒有些无怨无悔的痴憨。
问询的目光看向顾一念,得她肯定后,谢屿起身去为闻如许松绑。
白绫刚刚解下,喘息仍未平静,闻如许便迫不及待开口:“下官昨夜酒后无状,唐突了玉山君。星君明鉴,下官只是想与您相拥……”
公皙瓒:“……?”
“住口!”折扇唰得合拢,公皙瓒大步上前,夺过白绫将他狠狠缠住。末了,扇柄还轻拍在他的颊侧,不悦警告:“玉山君岂是你能肖想的,老实一点,不然撕了你喂龙。”
闻如许敛了神色,冷冷瞥去。公皙瓒心中莫名一紧,再度看去,又见他垂着眼睫正活动手腕,神色如常,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小仙吏。
若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便是他精彩绝伦的捆绑技艺,位置、松紧皆恰到好处,修颜半遮,反倒叫一个平平无奇的仙吏多了几分清冷禁欲的美感。
得意地一展玉扇,公皙瓒调侃道:“玉山君若有那种爱好,也当学学我的手艺。”
“闭嘴,再说也绑你。”顾一念斜睨眼眸,瞪了他一眼,起身道:“走吧,龙神祭快开始了。”
公皙瓒挑眉一笑,快步跟来,道:“也不是不行。”
谢屿顾念着旧情,拉着闻如许站到了离顾一念最近,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914左看看闻如许,右看看公皙瓒,忸怩道:〔宿主,阿四平生没求过你什么事。〕
〔把公皙君绑了吧,全身,算我求你。〕
〔……休眠吧,算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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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空云海边际,临渊筑起高台,云虎灵狐二长老身披素白长袍,手持摇铃皮鼓,携众妖仙唱和祝祷,正中拱卫着妖皇岑厌之。
岑厌之今日出离清素,赤足披发,蚕纱雪衣半透,将他本就苍白的肤色衬得越发透若琉璃。
来自鲛人的一半血脉给予了他强大的修复再生之力,也给予了他较寻常妖族更加脆弱的鳞甲与皮肤。岑厌之素来喜用高冠束发,以层层叠叠的法衣掩住过于透白的肤色,再配上那副阴沉睥睨的神情,往往叫人不敢细看。今日骤然脱开那些,毫无遮掩的现出本来面目,一时间竟有了几分出世绝尘的气质。
〔还挺好看的。〕914砸了砸舌,意外道。
〔和公皙瓒比呢?〕顾一念故意问。
〔那不行。〕它毫不犹豫拒绝。
顾一念失笑,笑过之后又忍不住有片刻的心酸。
几句调笑的话道出了岑厌之一生解不开的困局,他并非不优秀,甚至于,他是她三千年来见过最为坚韧的人,不惧任何苦难,永远坚定目标,永远奋力向前。
只是岑厌之这一生无论做什么,永远都会差上那关键的一点。
差一点比不过嫡亲兄长,沦为弃子,明明是龙王之子,却自小备受欺凌。差一点赢不过顾琢,数百年辗转各大秘境历练,却永远落后他一成,最终乱了道心,用不光彩的手段逼走对方,也与她分道扬镳。
如今也同样是差上那么一点,明明坐上了妖皇之位,却退化了天赋再生之力,重担难当,生命也危在旦夕。
祭台高逾百尺,几欲接天。众妖仙止步于半途,鼓乐铃音却越发躁狂激烈,声声推着岑厌之向上,直踏上伸手便可触碰云雾的顶端。
素白纱衣褪下,岑厌之身化白龙,腾空跃入云中。五色祥云在天际宛转漫流,银白鳞光穿梭闪现其中,龙鸣如钟,鸣声低沉,不疾不徐,却生生盖过躁动的妖乐,清而远地传遍整个浮空云海。
顾一念凝神望着,见他通身银甲之上缓慢渗出星星点点、更加白亮的光团,伴随着翩跹的舞动,飘雪一般缓慢坠入魔渊。
那光团极小,落在深广不可测的妄渡魔渊中,却像滴水入热油一般,倏忽激起巨大的反应。魔雾涌动,狰狞纠缠,半数在相互撕扯中消散,半数逃逸出魔渊,升入云海,如附骨之疽般阴狠纠缠在银龙的鳞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