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己
了几秒,就被人揽进了怀里,略带苦涩的茶水滋味还在舌根萦绕,但此时似乎有了些许回甘的倾向。温融的雪松香在她鼻间飘过,她下巴抵在阳煜肩头,看着他身后那个仍在沉眠的孩子,眼中杀意浮现。
但这个怀抱太过温暖,抱着她的人似乎挽救了她即将崩溃的理智。寒伊良久不说话,人也没动,阳煜便知道跟见故人的这一面,似乎又牵扯到了多年前的旧事。
寒伊即将全面崩盘的理智在阳煜的怀抱中逐渐恢复,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她还是对这一套安抚动作毫无抵抗之力。
阳煜四五岁时长的白净软糯,人也不高小小的一团。寒伊那时也才十四五岁,伊迎未曾遇难,她没经历过什么变故,人也不像现在这样喜怒不形于色,万事都掩藏在微笑的面容下。
十四五岁的寒伊心情不好或是实验遇到了什么难题,就总爱把阳煜当抱枕抱着,时不时捏一捏他的脸,往往抱上一会,心中的闷气也就自然散了,想不通的事情也会有点头绪。
某次哪家的小孩来找阳煜玩,恰好撞见他被寒伊抱着,笑了他一句多大的小孩了,还要大人抱。那时的阳煜刚被母亲训了一句,正是不开心憋闷气的时候,就挣开寒伊的怀抱冲下去跟那小孩打了一架。
寒伊那时也琢磨不透小孩心思,以为他到了知羞的年纪不喜欢大人抱,后来就甚少抱他。最多也只是捏捏他的脸。儿时的阳煜虽小却也爱面子,也不好开口求寒伊抱抱
他。
直到伊迎出事,寒伊病卧在床,那时因为各种原因,事发一年多以后,阳煜才见到了寒伊。彼时不善言辞的小孩,不知如何安慰比他要强大许多的大人,最后只是也只能走到寒伊床前,伸手抱住她。
那是阳煜记忆里,寒伊最后一次抱他,也是抱他时间最长的一次。那天以后,寒伊就敛尽锋芒,从前任性随心的大小姐,变的通情达理,万事和气待人,身上再看不到一点棱角。也再也不会将自己的任何情绪外露。
但此时,寒伊似是累了,轻轻揽住了阳煜的腰,下巴在他肩头蹭了蹭,难得地显露出些弱势姿态,话语间也罕见地带着些迷茫:
“我曾发过誓,不会放过当年参与我母亲之死的任何人,他们都要血债血偿。但现在捅进我母亲心口的那把刀就在我眼前放着。阳煜,你说,我怎么做才能心无芥蒂,又怎么能心无芥蒂?”
“那就以牙还牙,以命偿命,谁欠你的,不说千倍百倍讨回来,但至少不能让自己憋屈受气。做错的不是你,你也不用给他人的罪过找理由,寒伊,这个世界上从没有受害者还要对加害者心无怨怼的道理。你现在这么苦恼,不过是心太软,考虑的也太多。”
寒伊抬头问:“不管那把刀是老弱妇孺,还是孤寡无依,不管他是被人威胁,还是无可奈何?”
阳煜直视着她的目光丝毫不退让回:“我只知道做错了事就要认,其它的所有都是托词。”
寒伊憋在胸口的那团气突然就散了,她坐直身子,看着阳煜,嘴角带起一抹灿烂的微笑。伸手揉了揉阳煜的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更多的反而是宠溺:
“不愧是我教的,姐姐我以后肯定是活不成你这样了,但小洋芋以后一定一定要顺顺利利,随心而活。”
阳煜嘴角微抿,似是不满寒伊又是这副对晚辈的语气跟他说话,又好像是单纯不满寒伊对自己后半生身不由己的说辞,但不管他怎么想的,在看到寒伊那郑重又饱含希冀的目光时,他嘴边的话都落咽下了,沉沉道了句:“一定。”
寒伊很满意这个答案,抬手一挥收了茶桌,满血复活一样抚了抚衣摆站起来:“那就好,走吧,中场休息结束,姐姐带你回去干票大的。”
阳煜最后坐在那里看了眼隧道外宁静的太空,眼睫微垂,心中暗叹,这世道又要乱了啊。他轻轻拍了拍身旁的邓望:“醒了就走吧,寒伊姐姐不喜欢偷听别人说话的小孩,再有下次她打你掌心,我可救不了你。”
邓望一个鲤鱼打挺翻坐起来乖乖回道:“知道了,哥哥。”
剩下的路,阳煜没抱邓望,也没牵他的手,任他牵着自己的衣摆,站在他跟寒伊中间往前走。
空间隧道安静无声,茫茫太空亘古永存,流萤般的光芒在隧道里浮动,隧道中间那三人衣摆在行走间不时轻轻擦过,看似亲密无间,却各有各的心思。只等踏出这隧道,各自的命运都走向了一个不可控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