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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意是想来指导一下他的画的,却反被教训了一顿。
张谷春带着满肚子的气性离开,走出房门,几滴濛濛的雨水打在脸上,凉丝丝的,浇灭了腹中的火,抬首遥望远处寒山,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一日是当地敬神的日子,四个男人扛着肩舆,上面是一座被红布盖着的神像。
一行人带着各自的贡品,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上山,脸上涂着植物根茎制成的颜料,勾勒出几道神秘的图腾。
香烛的烟气随着云雾弥散,遮住了大山的眼睛,只有神像在一片赤红中望着他们,落雨仿佛成了神的福祉,公平地坠在每一个人的肩上。
梁思原站在山边一道枯朽的围栏前,看着远处朦胧的拱桥和徐徐流动的静水,香火气钻进身体里,让他在想到孟清的那一刻,心脏的滞痛好似来自神明的审判。
比在湿地公园的那一次更深刻,她应当也是在一个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所以那双眼睛总是含着盈盈的水汽,温柔的注视,对每一份伤痛都含着悲悯。
寨子里的孩子们分食了仪式用完的糕点供果,山下已经备好了长桌流水席,年轻的男女相约着一起跳舞。
走在人群中,有几个女孩子从梁思原身边跑过,回头望了几眼,挤在一起咯咯地笑。
“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走到哪里都受欢迎。”教他染布的师傅弯着眼睛,问他:“我们寨子里的姑娘都很漂亮吧。”
梁思原抬眸望去,只看到几条粗黑油亮的辫子。
或许孟清的头发也曾经这样长过,也这样活泼过,只是她嫁了人,便剪断一部分青春,把余下的活力都规规矩矩地挽了起来,好用于家庭的劳作,做个贤惠端庄的妻子。
如果孟清在这里,如果他是在这里遇到了孟清……
梁思原闭上眼睛,抬手按了按胀痛的额头。
月末的时候,梁思原接到孟清的电话,祝他生日快乐。
“今年怎么也没回来啊。”孟清语气有点遗憾,“我都提前买好鸡蛋和奶油,还想给你做个大蛋糕,大家一起庆祝呢。”
“没关系。”梁思原尽可能地笑着,“祝福我收到了,你和许叔替我多吃一点。”
“唉,别提了,这段时间你许叔养伤就算了,我也跟着天天鱼肉鸡汤的吃着,都快胖了大一圈。”孟清苦恼。
“你之前太瘦了,养一养也没什么不好的。”梁思原站在茅屋的柱子旁,扯断了绑在上面的红绸上的一根丝线,“大不了就去跑跑步,还能强身健体。”
孟清长叹一声,“想一想就觉得好累啊。”
梁思原笑笑,唤她一声:“清姐。”
“嗯?”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这么好?”孟清笑道:“弟弟过生日,姐姐还有礼物。”
“当地特产。”梁思原抬头看向外面挂着的一块块布,“等我回去的时候拿给你。”
“好。”孟清答应着,“姐姐很期待呢。”
挂断电话,梁思原站在原地停留了许久,才回到屋里,继续画自己那副快要完成的画。
“刻板讲究的是刀断意连,一定要专心细致。”染坊里,师傅对他说。
他画好的一幅图此时已经刻了个差不多,上面莲花、莲叶、莲子,在流水间构成了一副温情脉脉的景致,因为心有所思,笔下便有所表,刻刀用得不够灵活,可一点点慢慢雕琢下去,再困难的事情也禁不住用心。
当日刻好将两面刷了桐油,挂起来等待晾干后,用豆粉和石灰粉调了防染浆,便可以把花样版图印在布上准备入缸。
所有染布的过程中,养缸是最难的一步,虽然听了师傅的讲解,但颜料养成不是一日两日就能速成的事,梁思原用的还是染坊里正在用的染缸。
他染的那条花布不大,上了花刮掉上面的防染浆后,带去寨中专门加工布料的地方,第一次学着踩缝纫机,憋了一脑袋的汗,花了两天的功夫,才终于把别人五分钟就能做完的边锁完。
有高人指导,线迹虽然笨重了点,勉强还算得上整齐。
梁思原仔仔细细地把围巾熨烫好叠起来,买了一个礼盒装在里面,跟店员学了很多次,才把丝带扎得漂亮,放进礼品袋里偷偷装进行李箱藏了起来。
论文已经写得差不多,余下的时间里,梁思原才终于动笔回到自己的主业,因为积攒了太多想要表达的情丝,他的画也被湿哒哒地浸泡在那种缠绵之中,人越挣扎,灵气便越显著,那一笔笔深深浅浅的墨色交织,一眼望去,竟也让人动容。
他们离开寨子的时候已经过了开学的日子,梁思原没来得及回家,就直接被张谷春带回了学校。
他忙着修改论文的事,整日泡在图书馆,终于定下终稿之后,人松了口气,还未想好要与谁报喜,张谷春先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稿子写好了?”
“